黛玉找个了时候,与父亲谈起此事。却发觉,父亲已早做了好些筹办:管家齐叔早早备妥了银款,欲按年送往贾府外祖母处,充作黛玉的扶养之用;京郊的几处庄子的总管也得了信,年节时将庄子出的东西,先选出好的来,送往贾府;……凡此各种,不敷而论,且都安排得妥妥铛铛,半点也不要黛玉操心。黛玉内心略算了算,不说其他零散钱两,单前两项,一年即要往贾府送一万多两的银子,打几个与她普通大小的金人儿,也都够了。唬得她瞪大了眼,只让父亲不要再往下说了。父亲慈爱地摸摸她的头,笑道:“爹爹的,就是玉儿的,就是不在爹爹身边,玉儿也是爹爹的宝贝。”说得黛玉低头,又掉了几粒金豆子。
“若依我说,老爷为着女人送往贾府的银子,倒可少点,只这下人,可得配齐些。”
黛玉晓得父亲定又是想着要低调,不由咬唇暗恼,父亲是个会做人的,可惜这一番与亲戚夷易相处的心机,落到贾府里有些人的眼里,反倒是拿住了她林家落魄的话柄,真真恨人。
“听听,敢情我倒是个俗人了,只知拿银子压人。”父亲被孙姨娘连续五个“又”字,说得笑了。因而应下再考虑考虑。又让黛玉先按着孙姨娘说的“四个嬷嬷、四个大丫头”的置式理着,至于其他物事,嗯,老是以不要堕了林府蜜斯脸面的款式,咳咳,办吧。
老爷如果,实在觉着,使得银子少了,会委曲女人,或是心下对老太过分意不去。我倒有个分身的体例:前个儿,我听着老爷让京郊那几处庄子,年节下选好的的先送进贾府贡献老太太。我就想着,贾府在京郊也是有庄子的,就是产的东西,大略也是差未几的。可我们府上,于江南,湘西各地,均是有庄子的。不若各地的庄子到了日子,均往老太太那儿送点时鲜。如此一来,又合了老太太喜好新奇物事的意,又全了老爷珍惜女人的一片心,且又新奇,又经心,又不显着我们家拿银子压人。”
再说了,老爷您好歹也是三品大员,我们府上又是王候世家,女人这面子,也是要撑着些的。不然,遇着起子不长眼的势利小人,还道我林家,连个梳头捧镜的人,都使唤不起呢。……”
“若论年代,父亲说的是,相隔得确是有些长远。可若论辈分,也只是一辈之隔。又都是在外祖母身边。这端方,大略也是差不离的。”
“这,倒不至于吧……”听得黛玉会受委曲,父亲的话音,就带着些不肯定了。
父亲听了,点头应道:“若论公候家的蜜斯,奉侍的下人,也是要有这个数,方是个端方。只是,玉儿一畴昔就带了这很多……这个……”
“噢,此话怎讲?”
孙姨娘一见来人穿着打扮,即知是贾府里三等的婆子。待一一问过,得知此次来接黛玉的职员,竟无一个端庄主子,只得周瑞这些下人时,孙姨娘怒了。
黛玉一边听父亲议论,一边也在思忖,父亲这番安排,如果她不知贾府的环境,也就非常的认同了。但现现在她是晓得这贾府里,水可深得紧。外祖母接她的背后意义,她也只品出个一二层,除了要给她阿谁表兄作备选新娘外,大略另有拉拢父亲的意义在内里,不知林府为黛玉给出的大笔的银子,算不算在这些心机内里……这还只是外祖母的设法。贾府里那些个娘舅、舅妈,对她的设法,她就更看不清了,比起来,二舅妈不想宝玉与她靠近的设法,算是落在明处的了。对了,宫中另有位将来的贵妃娘娘呢。如此景况,本就是到了新处所,再没两个生手教唆,如何使得。使自家的人,与使别家的人,看着普通,但却在理不在亲,下人们老是有个方向,她手中若没有几个内心方向她的得力下人,叫她如何应对呢。……可这些,又不能对父亲直言,徒使他烦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