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忽儿,听得外屋里人声模糊,半晌,春柳、月梅二人进了阁房。黛玉看了两人一眼,春柳神采倒还平常,月梅眉间却带着些忿色。黛玉只作不知,待她们行过礼,遂问道:“怎地不见紫鹃?”

春柳上来接了王嬷嬷手中的牙梳与黛玉剃头,回道:“才刚老太太房里的虎魄将她找了去,说是昨日将紫鹃派得急了,有些老太太房里的活儿没交代下呢,这会子要畴昔理理。”

黛玉略点了点头,“现在不比在家中,万事谨慎些,老是好的。”

黛玉听了,心中一动,她晨间去外祖母处时还好端端的,没事理说午间返来时,反而因没睡好而不适了,她一时强找的借口,怕是不能瞒过外祖母去。紫鹃这会子去,清算东西恐是其次罢……外祖母要问就问吧,虽说中午劝春柳时那几句话,不尽合符礼数,却也尽够风雅了,她才多大的人儿,能有这个气度,不错了……并且,外祖母若能帮着她敲打敲打那位二舅母,她倒也是乐见其成的。

一时止了笑,几人又略略议了议,黛玉嘴上说得风雅,心底也生了几分孩子气,将来阿谁“金锁”上的八个字,非骈非俪,她一时也寻不出个出处,干脆十足推到那和尚身上,只说梦里听和尚念的,除了“不离不弃 芳龄永继”外,又一气理出三种来作成一套四个,一只锁上篆一样。她又担忧锁做小了不气度,这今后赶上那位的,万一被人将本身这些锁说成那配红花的绿叶,衬蜜斯的丫头……如何乐意,是以原是想着做得大些,何如日日要戴的终是春柳她们几个,总偿还是要考虑下她们的定见。且又转念一想,阿谁“金锁”原是为了配宝玉的“玉”的,昨日晃眼瞧去,那玉只雀卵大小,本身这锁若做得过大,也忒俗气了,因而黛玉也就搁开手去,不再计算这个,只嘱着王嬷嬷早早地做好了,悄悄地拿出去,莫与贾府人等晓得。

黛玉虽说为了父亲与本身的性命,一向尽力地想要窜改,却也恐过犹不及,反弄巧成拙,现在被王夫人一激之下,倒是一击直取王夫人的关键――她儿子将来的婚事,何如此究竟于她此时的境遇,实无什好处,旁人看来,真真只当她苦中作乐,起得个顽性罢了。黛玉也不在乎,将嬷嬷丫头们纷繁赶去理事,自坐在案边,瞧见晨间仓促收笔的信,想再提笔续上两字,却总无可写之事,遂丢了笔,封了信,嘱人交支出去。又去翻着才清算出来的册本赏玩,一时想起来,又昂首对一旁正清算的润妍与娴雅道:“今后这案上的书籍笔墨,你们与我细心看管了。凡是人来客至,或我不在屋内时,案上那些我未看完的书,未写完的字,均清算下去,别在案上留着。”润妍脆生生地应了,娴雅转转眼,问道:“女人,前年子我们在家做的花签,这会儿拿出来夹书岂不恰好?”黛玉想起旧事,笑道:“本还想做成套百花签呢,谁知做来做去,也只得了十二支,谨慎收了这好久,倒失了本意……即得了,就拿出来用罢。待来日百花再绽之时,我们再去做些来。”

春柳笑道:“女人平安然安地,就算是不幸我们了,说甚么赏不赏的。”月梅正给王嬷嬷奉茶,侧头笑道,“极是极是。倒是现在阿谁锁,我们都戴着嫌沉呢,若要再添,只怕就要把脖子给压折了呢。” 立在黛玉身后的雪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嬷嬷忙放了茶盏,边抽出绢子来拭动手上的水渍,边笑骂道:“就你是个贫嘴的。”黛玉停了停,终是笑指着月梅道:“嬷嬷快帮我撕了这丫头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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