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上前接了那玉,就欲给宝玉送畴昔。却被留在一旁的晴雯自接了畴昔,笑道:“‘云大爷’跟前那里离得了你,且给我收着就是。”
黛玉本是被王氏惹怒不忿,特来挑衅的,现在却被宝、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偶然中反让王氏占了上风。虽说这段话听着实在缝隙百出的紧,王氏的反应也太呆太假,但也不是没人信的。宝玉那白痴就母子连心,连饭也不吃了,径直跑到王氏身边嘘寒问暖。黛玉瞧在眼里,不由咬着唇深深看了宝钗一眼,心下却暗恨自个儿一时鲁莽,平白授人以柄,故意圆上一句半句,偏又哽着口气,怎地也开了这个口,一时就僵立在那儿了……
湘云没了那玉,半分也不碍着她持续当这“假宝玉”,听人家唤她‘云大爷’,更是得了意,遂打贾母怀里跳将出来,将先时在院子里调戏丫头的戏码又演义了一回。
黛玉的脑筋里实在另有另一种与外祖、舅家糊口的影象:同住在窄窄地几间房中,日日低头不见昂首见,衣食留宿均由舅母当家,一家子的支出不丰,纵是父母付出了扶养费,却仍堵不住那张三五不是的嘴。外祖母年龄已高,再是故意保护,也看顾不到方方面面……呵呵,还好,还好,贾府够有钱。谁说银子没有效,起码能多多地买地买房买下人,买来令媛不换的平静……
……
“疼,怎地不疼,我最疼我的云儿了。”老太太本就爱热烈,现在孙儿孙女在膝下依依相承,再没有不喜好的。再看湘云,一身素色袍服直衬得她豪气勃发,头顶一朵碗口大的亮银缨子,一双杏眼水润润地望过来,看得贾母心神一阵恍忽:这若真是个男儿……
宝玉正偎着老太太一处讽刺湘云呢,听得母亲这话,想起一事来,忙直起家来道:“哟~,我还承诺今个日早些畴昔陪鲸卿的……”老太太正搂着湘云揉搓呢,闻谈笑道:“你们忙你们的去,今个儿有我的云儿陪我尽够了。”
湘云见黛玉如是说,忙甩了别人,到黛玉身一揖到底,还是学着宝玉的语气道:“好mm,你莫活力,原是我错了,你说甚么我都听就是。”
贾母笑拍了湘云的背道:“这两个调皮的,净想着如何胡弄人……”
天然,银子不是全能的,她带来的银子可不会如她带来的丫头嬷嬷那般为她挡风遮雨。这几年传到她耳中的闲话确切未几,这却并不表示她不晓得丫头们在内里遇着的那些事儿。现在她的丫头个个都是府里出了名的“毒舌”,就连性子最和顺的春柳也不例外,紫鹃更是被人说甚么“女生外相”……若没得她们,自个儿哪能有现在这等“安宁”的日子。嗯嗯,年下的红包可得让奶娘多备点,对了,春柳与月梅也要到放出去的春秋了,自个儿太小,倒不好去问她们心中是否有人这等事,且让奶娘她们暗里探听着办罢,总不委曲她们就是,嗯,定要厚厚备上份添妆才是……
“偏你这丫头多嘴。”王氏笑嗔道:“多大点事呢,还拿出来念叨。”边说边按了按额角,“凤丫头连日在两府间来回支撑,本就忙得脚不沾地的了,没得再为我生出些事来……”她说着“生出些事来”时,不由又恨恨地剜了黛玉一眼。
直待笑过一场,老太太方才舍得松了怀里的这两个宝,高低细细打量。她心下紧着宝玉,自是先捧了宝玉的脸迎着光细瞧了:宝玉尚年幼,本就是雌雄莫辩的年龄,现在那脸上也不知是哪个的手笔,香粉、口脂、墨黛,□齐备,真真将他的八分清秀装点成了十二分的滟潋。且他身量又与湘云相仿,现下穿得既是湘云早间的那席浅碧色裙袄,只是这头的一应钗环,却不知是那里来的。不过他这会子不出声乖乖昂首四十五度任老太太打量的模样,真真是爱煞人。不说老太太爱不释手,就连黛玉,也是想伸手摸上一摸的……可惜这等美伦美奂之色,在他明朗地唤了声“老祖宗~”后,立时烟消云散,重又让堂上堂下笑作一团。黛玉更是笑瘫在月梅身上:伪娘甚么的,果然只可静观啊。幸亏宝玉尚幼,仍作童声,如果再大些变过声,如此来上一嗓子,只怕世人就不是笑作一团,而是落一地鸡皮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