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之争,为的就是一张面子。虽说在主子面前都主子,但在主子堆里谁都想充大爷。纵是家里富得已在府外置地购房了,但在这府里该有的也一点不能少。抱着这等心态在府里上撺下跳的不止一二小我,除了似林之孝等两三家大管事心中有底,晓得无人能撼动其位外,近一府的下人均卷了出去。其势之大,可想而知;王氏两婆媳之头疼,可想而知;府内之乱象,可想而知……
黛玉存了心机等热烈,谁知那热烈却不找她,反倒找上了王夫人与凤姐……
两府格式类似,后花圃虽风景不尽不异,但下人们群居之处却均在后院东面一带。现在宁国府那边也还罢了,虽为着建院子占了些地儿,到底所用未几,不过是将后花圃中会芳园一带的旧景拆了便可,荣国府这边却要费事很多――东边儿统统的下人们都要搬场。
屋里的人声一静,便见司棋挑帘而出,给黛玉行了个礼道:“林女人来了,内里请。”又忙给黛玉撩起帘子。黛玉缓缓摇进屋,慢声问道:“二姐姐做甚么呢?”
迎春本站在那边不出声地任她奶娘闹,见闹到如此境地,脸上也有些难堪,等了半晌,终是出声道:“奶娘你也消停些罢,那屋子都未修好,你安知你就会亏损?你也说我是个没用的,我这房里里里外外都是你支撑着的,我瞧着到了内里你也是必不会亏损的。你奶大了我,我也敬着你,只把这屋子里有的尽供着你就是,只是若要我再去求别的,我也是不能了。”说罢竟拉着黛玉绕着她奶娘躲出门去。
“好哇,这就是嫌我占了你们的地了?呸!你这个忘了本的小娼妇,也不瞧瞧你是个甚么东西,当初要不是我汲引你,你还不晓得在后院哪儿角落里扫地帮厨呢,现在倒敢挑拨着女人嫌我?……”那婆子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赤急白眼地就指着司棋骂开了。
那婆子本就气不顺,听得司棋拿话驳她,更是火上添油,也不管黛玉等人在此,就开端拍着腿儿哭嚎起来,“我一身的精血变的奶将女人奶得这么大,现在在这屋里反倒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了。不过是教唆两个小丫头,倒被个小娼妇欺到头上来了。”
迎春打床边站起家来,“林mm来了。”
黛玉经此狼狈方知贾府这一段公案,暗自思忖之余更是等闲不再往各房走动了。心下本有些腻烦这些个下报酬了点蝇头小利就闹了半点自负也无,却又想起待元春省完亲,要将这探亲院子分给她们姐妹并宝玉、宝钗与自个儿住,顿时表情更不好了……
那王奶娘冲润妍扁扁嘴,大声叹道:“我们女人脾气弱,平素里不大说话,我不帮着支应着,这一屋子丫头还不翻了天去?你瞧瞧,屋里现在可有小我影子不?”
国人通病,凡事都得论资排辈,贾府众仆也不例外。这仆舍也分大小,离主宅也远近分歧,单这就很能够争上一争了,另另有一宗不诉著于口的事理:先一辈的仆舍安排还是贾母当家作主时定的型,这很多年了,野生作幻,不说儿媳妇王氏带的陪嫁安设了出去,就是孙媳妇的陪嫁也都进了府。若仍作旧时场面,现在失势的两代王家陪嫁如何肯干?另立新规,那住了几十年深有秘闻的老辈旧人又哪咽得下这口气?
贾府分房的这桩公案牵涉范围如此之广,按说黛玉不该得不到动静。但一来因修探亲院子,府里各行匠役会合,两府清客明公来往,从贾母到王夫人都为此交代过女人们重视去处,莫要被外人冲撞了去,就连她们身边的丫头婆子也得了严训,莫说女人们,就是略精贵点的丫头,等闲也不出二门,是以这动静上不免略显闭塞。二来黛玉毕竟姓林,房内贾府仆妇也少,平素不如何在跟前服侍,此等纯属主子本身福利之事林府自家的下人依礼*1是不会往黛玉耳边传,即使有甚么要求也该往贾母跟前说去才是。三则这修房建舍之事,女人们至心不太懂,一时纵在贾母处赶上讨情的仆妇,一句“是来回探亲院子的事儿”的话足以撤销黛玉的兴趣。女人们到底年事小了些,既便是黛玉长年看账理财,有些关头通窍之处,若无人指导或切身经历,自个儿是也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