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一豪门后辈,原在王靖之祖父,会稽右将军王晞之麾下,做一小小郎将。
衣冠南渡,士族南迁,多少血泪在此中。
另一侧的舟尾,立着几个士人,他们顶风而立,头上漆纱笼冠,身着宽衣博带,江风拂过,褂角翻飞。这些人个个明朗风雅,只是那神情却让人窝心。
鲜卑人羽弗慕立国号“前燕”占据昌黎、棘城、邺城、龙城、蓟城五城,自主为文昌帝。
连缀数里远的百姓相互搀扶着,顺着杨毓指导的方向,再次上路。
孔夫人丁中的王公,乃是琅琊王氏的王导,他帮手先帝稳定政权,襄助琅琊,前后安定“八王之乱”、“王敦之乱”,若无此人,司马家难以坐拥江山。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那句“王与马,共天下。”
他剑眉微微一蹙,鬼斧神工般的英挺表面出现浓浓的厌倦,沉声道:“机谋之事我实在腻烦,惟愿能在外带兵兵戈,早日光复中原,功劳之事,还是算了。”他顿了顿,接着道:“此次回金陵述职结束,我筹办当即拜别与黎仲汇合。”本想问问王靖之是否还会回归铁焰军,想想,王靖之已在铁焰军中三年不足,想来是不会再归去,生生将最后一句话吞了归去。
王靖之再一想谢公安在本身布局之时,俄然激流勇退隐居东山,双眉不知不觉越蹙越紧。
杨毓转眸看向江面,复又看回流民们,手指着中下流道:“逆流而下,往蜀地深处去,或有活路。”遥记宿世偶然间听闻,今上为安设南迁而来的士族与百姓,将在蜀地深处重新设郡,不过寥寥数年,蜀地深处便繁华鼎盛起来。
王靖之踏着文雅明朗的步子,慢条斯理的行来,他唇上带着含笑,走的极慢极慢,那双通俗澄彻的眸子带着如有似无的笑意看着裴良。
衣袂飘香的士族风俗了养尊处优,纷繁惨白着脸,扶在舟侧呕吐着,身侧团团环绕着下仆们不时递上手帕清茶。
:“起行!”
跟着多量北方士族百姓南迁,北方胡人政权纷繁迭起,短短数月间竟崛起了十几个小国,将华北一带完整占据,至“渭水”、“泾水”晋人步步败退。
杨毓想到了此处,眼眶不由的也是一红,她抿着唇,面色悲戚却带着果断道:“晋人不断,大晋不断!”
:“多谢杨氏女郎赐粮!”
桓秋容紧紧的抓着杨毓的衣袖,虽忍住似那些女郎们娇柔的扶舟作呕,却也是惨白着脸。一听杨毓这句话,桓秋容眼泪转眼间就自那双小鹿似的双眼滚落,心间狠狠的道:“光复国土指日可待!”
世人纷繁应道:“是!”
汉人讲究落地生根,讲究父母在不远游,讲究祖宅、祖祠、祖坟,他们风俗祖祖辈辈在同一片地盘上繁衍生息,而现在,他们眼看着故乡蒙受胡人侵犯,却只能泪洒衣衿。
他们眼看着、心念着,泪,洒着。
江水承载着舟木,木浆扭捏之间,将故乡与故交拉的越来越远。
裴良笑道:“前秦小儿,不敷为惧。”他转眸看看已然泊岸的大舟,下仆们将行装安设在马车上,又将马车赶到舟上。
不远处的一声呼喊,随之而来的,是三声掷地有声的鞭响。
:“行去吧!”杨毓摆摆手,面上的神情带着浓浓的哀思。
舟虽大,行在滚滚长江中却还是止不住的波摆荡晃,士族们来自北方,常日里程舟风俗于在波澜无惊的湖面小河,程舟渡江倒是头一次,不过镇静了一刻,呕吐声便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