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拍拍沾了瓜子屑的手，拎着背包，刚筹办站起来脱身走人。
精确来讲，是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的中年白人。
罗文问道：“甚么女仔这么金贵，肯让唐人街鼎鼎大名的铁公鸡专诚替她买一张三等舱票？”
甲等舱的白种高朋们吸着哈瓦那雪茄，在暖和沙龙的壁炉旁浏览报纸；二等舱出洋探亲的中产阶层家庭的年青人们在船面上啜饮中国红茶，笑谈着抚玩海上日落；三等舱的劣等水兵，与公费出洋留学的男门生趁机与年青密斯扳话，抓住最后机会寻觅艳遇……只要很少一部分海员与大副晓得，某一间，抑或两间本来用以囤积蔬菜的货舱，早已被低价出售给了唐人街与南中国船埠上赫赫驰名的人估客，用以储存他们的货色——一舱拐卖来的女仔。
目睹着这折戏将要结束，有人竟拿着三百美金，当即站起来：“我攒了三年攒够这三百美金，一向谨慎翼翼随身带着，只怕丢了。我出洋三年，啥也不缺，就缺个□□觉的媳妇儿。六少，您若不肯要这女人，不如您亏个百来块，我立即找补剩下的。您若感觉亏了，等我攒够剩下百来块，立即还给您。您就说答不承诺吧，如果应，我立即将那唱票小童叫过来——”
这时第五场戏已经唱罢，歇场歇息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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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每场戏之间的间隔，都会有一名声线宏亮的男人在戏台旁唱票。前三场戏, 均别离有女仔被胜利售出，但皆是底价出售。没有竞价, 天然不敷出色。看客们寥寥呼喊两三声, 又各自嗑瓜子谈天去了。
被拐的少女当中有一名广东新妇。本是要去温哥华寻新婚夫婿，却被拐子骗上这艘开往金山的船。穷途末路之下吞食疔疮药他杀，和睦的东岸白人随行的家庭大夫刚巧路过，大发善心将她救回一命。人估客谎称她是一名美籍华人留在广东乡间的小女儿。为了掩人耳目，人估客乃至不吝血本，从海员处低价买入一张三等舱船票，为这名女仔置了一张床位便利医治。
上面一群男人轰笑起来：“周高坤，你想娶媳妇想疯了？”
这个满地机遇的国度，长岛氏族瞧不起纽约市的贩子与发作户、东岸人看不起西部人、白人看不起有色人种。
姜素道：“是清远乡间人，嫁到英德茶商温家作二房媳妇。那二少爷早些年便去温埠读书经商，现在已是个富贾。在百多年出洋美洲的金山客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出戏半年才气上演一次，倒也不是次次都能这么出色。不过有现成好戏可看，倒没有几位观众肯放过。这戏里一共三个角，一个在台上面唱着九尾仙姬的西皮摇板，精不出色倒说不出，现下倒没甚么人在旁观了；一名坐定在二层包厢，看起来像是入了戏似的，凝神屏息，脸上看不出个喜怒；另有一名配角儿……
有人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哀痛来，便都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探头往身后那包间看去。但稍稍看了一会儿，几近都大跌眼镜。
那是个白人。
台下男人们还在争固执到底能不能同洪六少合计合计，将这女仔折一些价卖给本身。除开那周高坤，乃至另有人当了真，开出了比周高坤高出三十美金，总计三百三十美金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