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和冯二对望一眼,脸上有点烧得慌——连他都替彭舅子这几个家伙害臊!
两家门外各有帘名,那旅店在大门两侧写了个“味招云外三山客,香引蓬莱八洞仙”,酒坊便贴了个“肆意批售零沽、发誓一概不赊”。
他苦笑着摇点头,闻声掌柜已经气得语无伦次,说不出囫囵话了,他忍不住就想站起来把彭舅子他们轰走,谁知冯二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并用向邻桌一个部下使了个眼色。
“甚么他娘的不赊,这也用得着发誓?”彭舅子接口道,“那就把刚才那客人的酒拿来我吃吃看,好吃便掏钱买。”
这屏风一收一开,就两个天下变成了一个天下,又把一个天下重新变成了两个天下。
南京的白菜叫箭杆白菜,菜心最是甘美,菜叶能够腌制过冬。
南京人夏季另有腌大头菜、腌雪里红的,方才那伴计所说的瓢儿菜,也就是上海青,也好腌,也是夏季吃最好。
渔民闻声郭公鸟叫,便晓得捕鲥鱼的时节到了。
梁叛又向那两个捕快扫了一眼,再一挥手,让人把屏风重新翻开了,隔在了两桌中间,持续跟冯二喝酒用饭。
郭公就是戴胜鸟,每年四蒲月便要争雄滋长,这时便收回“郭公郭公”的叫声。
不过鲥鱼固然甘旨,出水即死,以是最好就是到江上现捞现烧。
冯二笑着看向梁叛,用口型说道:这回瞧你的了。
冯二站在旅店门外,却不忙出来,而是朝那酒坊里喊了声:“金老屁,你家的酒肯不肯赊,肯赊便送两斤上来。”
既然有这类功德,他当然承诺:“行啊,到了四月我必然来叨扰你的。”
“好,必然。”
这他娘的吃相也太丢脸了!
但是如果有需求的话,他也不介怀站在上层,俯视基层。
“老话讲‘板桥葡萄善桥葱’,旁的葡萄老是不如板桥的好吃。”
梁叛摆摆手叫人收了屏风,两人之间只隔了几步远,一无反对,他看看被两个捕快簇拥在当中的彭舅子,嘲笑一声:“彭舅子,你有点飘啊。别说这个捕快我要想当随时能够再当,就算我当不成捕快,弄你这么个货品也是伸伸手的事。你姐丈活着的时候,没跟你说过别惹我的话?”
梁叛转头见那水牌上,公然都是些实在不过的菜名,有咸鱼烧肉、蒸腊肉、炒腰花、子鸭、白切肉、卤牛肉、盐水鸭之类的荤菜,素材统归一个牌子:各色时蔬。
说着便叫柜上去称银子,还是漕帮的那一套,跟这几个捕快索要收据。
伴计道:“这个时节,最好的就是水芹、韭菜,瓢儿菜也还好吃。我们家的水芹都是一早从八卦洲送来的,又鲜又嫩,老客要不要尝尝?”
冯二一摆手,让服侍在中间的旅店伴计畴昔。
旅店的掌柜只是说:“小老这店早在年节上便交过的,这才仲春间青黄不接,那里还不足力再交例钱?”
那掌柜向冯二这边瞟了一眼,点点头,道:“是是是。”
梁叛点点头,将筷子和酒杯一推,便和冯二一起下楼去了。
彭舅子神采一变,他姐夫还真就讲过这句话,不但早就讲过,乃至在临死前两天赋又方才说过。
梁叛就像是自在行走在两个天下中的人,他既能够和基层的天下打成一片,又能够在上层的天下中畅行无阻。
这时节也没甚么大棚和温室,蔬菜也就只能吃当季的,南京这里冬底春初最好的菜就是水芹,又叫白芹,士子文人们的春宴上又有“剪芹”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