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遥雪埋着脸,颤手摸向后脑勺,那处顿时髦起拇指大小的疙瘩,不由横眉瞋目:“姨母,你定要下如此狠手吗?”
大兵小将齐上阵,时至晌午,公文誊写结束,交由信使快马往各个县镇,元灵均方松弛一口气,公孙梓犀便撑了伞从门外施施然地出去。
公孙梓犀属异类,好好的后闱妇人不做,整日舞剑弄枪,跟一群满口粗语的臭男人混在军中,高三郎反面她闹和离才让人感到奇特。
公孙梓犀振振有词:“毫无丈夫气势的男人,我夙来不喜。”
公孙梓犀便是鲁国公与庄仪太主的孙女之一,府中人唤“十娘子”,晋人称之“女公孙”。其脾气倔强,风格古怪,兵戈刚猛勇敢,治军严明有纪,不输祖父公孙圳,反而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公孙圳甚爱此女,自幼扶养膝下,教养亦如公孙家众儿郎。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呐。母大虫惹不得。
元灵均手握笔,心不在焉地伏在窗前,听鲲娇排闼出去,忽地站起来:“惨不惨?”
“是。”6遥雪叫苦不迭,才按捺下的心跳又扑通扑通猛窜起来。他塞了小花在袖中,赶赴法场那般沉重地挪畴昔,拱袖静听。
“嗯,看模样你还没把我给忘了。”公孙梓犀把宽下的外袍递给家僮,看也不看他,径直到另一处坐下,瞟了眼底下埋头苦干的郡官。
鲲娇说着进了寝房,铺好床榻,“主君早早歇下吧,明日另有很多烦琐的事情要措置。”
元灵均不附和:“还是去看看为好,说不定他在背后说我甚么好话。”
“——6遥雪。”上头的人俄然唤道,视野朝他这方移来,“近前来,我有很多话要扣问一二。”
公孙梓犀单脚踩在窗台上,度量酒壶,仰脖痛饮,停下来又拾起箸子击打壶口,口中唱道:“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飙风,树木何修修……”
元灵均三番五次派差役催他应卯,放出“不帮她就割席分裂”之类的狠话,6遥雪俱不睬会,差役没辙了,便五花大绑地将他扭送到官署。
“……”公孙梓犀瞧他一眼,复饮几口,持续唱:“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机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庭中白雾茫茫,枝叶裂缝透出零散橘光,昏黄绰约,雨丝喧闹地飘着。
差役送来金银花茶,公孙梓犀拾盏抿了几口。6遥雪觑着她移开目光的空当,仓猝摘了髻上簪的君子兰。
鲲娇道:“公子好久未曾捱过板了,必定要遭些罪的。”
元灵均委低身子,脸几近挨着空中,顺着楹柱谨慎翼翼地爬出去,然后捂着脑袋,冒着雨,缓慢地跑出了官署。
得知公孙梓犀来了郡上,并且住在郡斋,6遥雪悔怨不已,他不该受元灵均的勾引跟来。
瞅了瞅寝房,鲲娇忙着清算被褥,没空理睬她,元灵均放下笔,把常日爱吃的小食全都翻出来装上,抱着竹撞一蹦一跳地出了居室。
“——不能言,肠中车轮转。嗳哟!”一根箸子“啪嗒”落地。
6遥雪很不幸,他占全了。
“好孩子。”公孙梓犀三步并做两步,笑弯了眉眼,举动手中酒壶摇了摇:“女人我正饮着一品佳酿,唯缺下酒的好物,知我心者唯有明玉也。僮儿,快将来箸子杯爵,彻夜好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