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过后,酒保将苏、秦二人引入府内流觞曲水园。陈聿修和郭临,持续在门口待候来宾。未几时,陈府门前便已华盖云集,来往如织。
“是。”书童徐行上前,低头斟满茶水。偷眼瞟见陈聿修下笔写字,运力一如往昔的均匀,但是不管落笔还是扫尾,肩部力道老是凝而不发。这般写字,那得能写出心秘闻意。书童不解皱眉,轻手收好茶盏。不经意间昂首,郭临安然熟睡的容颜尽收眼底。顿时彻悟。
“睡觉就睡觉,再不诚恳,罚你给我研磨。”
硬黄纸上秀逸天然的笔迹,透着淡淡的墨香。苏逸低头凝睇了请柬很久,总算悄悄舒了口气:“看来陈兄并未因逐族一事而心神得志,这字丰筋多力,笔法清刚纵意。若不是知情,我几乎要觉得他克日获了甚么大喜呢!”
若只是阮云细腰等也就罢了,连男人的头发都把她比下去,实在是气不平啊。她滑头地眨眨眼,抬头靠在身后木墙上,眯眼假寐,还决计混了点凹凸不平鼾声。两只手却笔挺朝前伸出,捻起陈聿修的两股发丝,仿着麻绳将其卷辫成麻花状。
“别。”郭临伸手挡住她,低头闻了下衣领,“我还没沐浴呢,等会儿……”她说着瞟了眼阿秋,俄然觉着本日见着仿佛有些不一样。定睛细心看去,阿秋一身藕粉的蜀绣纹凤裙,双丫发髻两侧各是一朵新奇的“银红巧对”牡丹,簇簇粉红的花瓣拥着鹅黄花蕊,香气袭人。
“嗯哼,只准桃花自个朵朵开,还不准旁人瞅上一眼啊!”阿秋嘻嘻一笑,放下托盘走过来,伸手就要帮郭临清算。
后背宽广健壮,袍衫轻质,靠着半晌,便模糊感到他的温度。郭临本欲辩上几句,可闻着园子里平淡的梅花香,拂着三月温和的冷风,枕着刻薄暖和的肩,仿佛连毛孔都跟着安静下来。
若说当时还只是无稽的测度,可面前……郭少爷密切地环着少爷的腰,趴在少爷的背上睡着了,这,这又该如何解释?!
陈聿修笑了笑,抬手拖住她的胳膊,正欲说话,俄然低低地“呀”了一声。随后松开她,往外走去。
这番情意,郭临和陈聿修心底暗记,自未几说,闲话几句,便安排小厮送他入内沐浴换衣。
陈聿修声音清越浅然:“数年未见,紫君统统如昔。”
陈聿修着人在上巳节前一日才全数收回的请柬,出乎料想,几近是十成的回帖。郭临伏在书案上,就着烛火将一封一封回帖分姓别类清算。每读过一封,心中的欢乐便添上一层。
但是这等担忧酸楚的情感还未在胸间过上一瞬,院中就传来一阵低语含笑,树荫小径上倏忽弯出两个欣长身影。
书童一怔,难堪万分地连连点头,可看了眼陈聿修,还是支支吾吾道,“郭少爷他……仿佛流口水了。”
一人素青月华锦衫,墨发飘垂,长眉入鬓,仙才卓姿。另一人玄色银纹窄袖长袍,青丝尽束,玉冠高悬,目浩眉清。
这么一面镇静一面遐想,困意来袭,竟不知不觉趴在案上睡着了。睡梦中仿佛听闻耳边一声无法地笑叹,待到一觉梦醒,睁眼已是天亮。
一辆古朴的马车遥遥驶来,郭临听到熟谙的声响,迷惑间转头一望,瞬息化为无语。她大步上前蹬车,一把把世子和白子毓揪了下来,气道:“这就在隔壁……坐你个头的马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