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十九,是帝都传统的“霜华菊赏”的日子。
但是离军占有帝都的六年,可谓无日无天的六年。嬴无翳是雄霸之主,独掌生杀大权,动辄一道军令,就将公卿囚禁,再一道军令,就是明正典刑。公卿大族和豪商世家惶惑然不成整天,帝都上空无时无刻不是阴云密布。
成帝三年,玄月十九。
成帝精通丝竹,固然远不及喜帝的倾世之才,但也算是风雅之君。他命令不得擅自吹打,只让国手风临晚遥坐在高处操琴。琴声如水,不染灰尘。
锦障上呈现了一小我影,却不敢出去,只是跪在内里:“长公主,殇阳关有信来。”
女人垂下视线深思了半晌:“好一曲《金风冷》,或许你说的不错,琴技,我确切不如她。”
此次嬴无翳俄然撤兵,紧接着战报传来,说诸侯联军来势凶悍,正在殇阳关和嬴无翳对峙,统统人都感觉云雾散去又见了彼苍。朱门大户在街道两侧结满彩绸,散粮食施助乞丐,以求诸天神祉保佑,一举肃除嬴无翳这个乱世的凶星。即位三年的成帝一改昔日隐于宫中的风俗,上朝第一日就宣布规复间断三年的“菊赏”民风,还对公卿贵族开放皇家菊园,以示与民同乐。
这一刻的温情脉脉中,却仿佛有妖魔在低笑。再多的脂粉也没法袒护长公主脸上精密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这张脸诡异地舒展着,像一朵枯萎残落的老菊。
“长公主运筹帷幄,嬴无翳难逃这一劫。”
“你还晓得让我恕你的罪,你眼里还算有我,”女人嘲笑,“不错!不错!”
少年略有惊惧的神采,很久才躬身拜倒下去:“琴技不是长公主所长。”
少年点头,鬓角落下一滴盗汗。
“你要听话,乖乖的听我的,将来天子的位子都有你坐的,”女人笑着从腰间抽了乌黑的手帕给他擦汗,“不过你可要记得,没了我,你可甚么也没有哟。”
少年趴伏在地下,不敢答复。
贵族们照顾织锦的毯子和各色绸缎,在菊园顶用绸缎围起一个个“锦障”,靠近的几家一起席地而坐,煮酒赏花。清余池边狭长的皇家菊园中,水青、杏黄、枫红、露紫、月白各色的锦障数百围,乱人眼目,酒香缥缈,闻起来也令人醺醺欲醉。
金黄的菊花圃里端坐着白衣的少年人,他屈膝跪坐在细竹编织的水晶箪上,面前小桌上摆着一壶淡酒和两只晶莹剔透的薄胎瓷杯。他色如白玉的手指轻扣着桌面,凝神在远处的琴声中。
“长公主恕罪!”少年满身颤抖,在公主的裙下叩首。
“风临晚琴技卓绝,并非嬴无翳决计吹嘘,传闻陛下也非常喜好。”听琴的少年人一怔,仓猝长身坐起,恭恭敬敬地答复。
“啪”的一声脆响,女人一掌扇在了少年的脸上,白净清秀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一个掌印,红得几近滴出血来。随即女人一手颠覆了两人间的小桌,桌上的宝贵的细瓷酒具落地,滚入草中。
“蠢材!八万雄师杀不得一个嬴无翳!”女人勃然大怒,“竟然还让他收支自如?如果这一回不遭受下唐国的军队,保不准现在他已经超出北邙山,取道沧澜道回家了!”
鸽哨声清锐地响了起来,鸽子在空中突然翻折降落,收敛羽翼,轻巧地落在吹哨人的手指上。它鲜红的小爪上,系动手指粗的小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