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是御用的紫烟松雨墨,字则是百里景洪最为对劲的“斩石体”。东6常临的三家字体,不过洛辉阳的“辉阳体”、陈犁的“泼云体”和谢斩石的“斩石体”。辉阳体婉妙高雅,泼云体飘洒不羁,而谢斩石乃是左手提剑右手提笔的军机参谋,一手斩石体有如刀劈巨岩,碎石纷披,笔下一脉疆场夕照豪杰挥戈的豪烈风骨,曾被书画见长的喜帝推许为“最见得男儿肝胆”。百里景洪以唐公之尊,诗书并称双绝,最可贵的是能够临摹三家字体,常常赐字给亲信的大臣。但是“斩石体”是他最对劲处,曾经自称“身为公卿大儒,心中亦有兵甲”,等闲不肯以此字体赐人。
“等不得了,我看他对于联婚极有踌躇,要逼他一逼。如果他反面下唐联婚,还想出南淮城的城门么?”
百里景洪一振长袍,自他面前徐行走过,回到桌旁坐下,这才挥了挥手:“起来吧。人谁能无过?本公不是因小废大的人,你来我们下唐多年,功大于过,我若要究查,还容你到本日?”
“送世子下去安息吧,”百里景洪对掌香内监传令。
他感觉双手双脚都不晓得如何放,伸出来不知是要摆手回绝,或者只是在抖:“国主……归尘尚没有结婚的筹算!”吕古尘俄然起家,已经顾不得委宛。他这句话划一于毫无转圜的余地,直接回绝了百里景洪的发起。
墨迹淋漓,四个铁骨铮然的大字有如刀劈――“豹行天北”。
静了半晌,吕归尘才缓缓地起家,拱手长拜。掌香内监拂尘一挥,提过一盏风灯,引他至侧门。
大夫们抬着昏倒的吕归尘去了。屏风后一向静候的人徐行而出,魁伟的身形裹在鹿皮软铠中,一张淡褐色的脸上尽是刀削斧劈般的陈迹,四尺长的貔貅刀悬在腰间,刀鞘上的金菊斑纹饰昭显了他的身份:下唐国大将军――拓拔山月。
百里景洪看得出他走神,却并不点破,淡淡地笑笑:“世子安坐。幼年而眷依父母,长则知人伦而慕色彩,是人之常情,不必羞赧。听闻北6婚配,有‘叼羊会’一说,大族的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就要摆开酒坛,烤上岩羊,招募四方的年青人,喝醉了酒放出一只束红的母羊。谁能骑马抢得母羊,就是最强健的草原男儿,能够夺得美人归,是也不是?”
“世子不必多礼,”百里景洪捻须而笑,“世子是我们下唐的高朋,本公早有赐字的情意,不过这手斩石体最是难练,力道始终难以贯彻笔锋。这几日终究更上一层境地,就写这四字,也是鼓励世子的壮气。
红色的云霞漫天,如同火烧一样,夕照余晖照在紫寰宫大殿深紫色的琉璃瓦上,流光变幻。宫人们在铜铸的龟鹤中投入了扑灭的沉香木,缥缈的卷烟从龟鹤的嘴里喷出,垂垂弥散开去,有如一层祥云瑞蔼隐没了大殿的正门。
“世子?”
“国主诏宣北国青阳部世子吕归尘觐见,”紫衣的掌香内监步出宫室,在远处的屋檐下放声呼喊。
百里景洪冷冷地一笑:“北6的大君,又如何不是吕归尘?”
“是,国主体察入微,洞鉴了了,”吕归尘禁不住暴露几分惊奇。
百里景洪背着双手踱步会回桌案边,再无一句话。
如果不是,那将是多么的陌生!
百里景洪没有推测他反应如此狠恶,不由皱了皱眉头:“世子如此说,是何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