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一惊，脊背似是僵住，杨戬淡淡道：“请。”
端木翠正睁大了眼睛看他，睫毛上一层冰屑，嘴唇发紫，似是动了一动，只是没有声音。
杨戬感喟：“我天然晓得。但是毂阊，你起首是战将。若非攻城期近，我可任由你在此酩酊酣醉嚎啕大哭，惜乎战事一触即发，你一身系全营兵卫性命，更系两方战局走势，其中干系，信赖我不说你也晓得，哪容你在此处蹉跎？归去吧，健忘彻夜你来过安邑，城破之日，丞相会伶仃见你，奉告你端木亡故，当时你才会惊闻凶信，殇痛失形。在那之前，统统如常。”
场中兵卫得令，纷拥向那中箭之人，展昭唇边漾起笑意，趁着杨戬略一分神的当儿，身形疾退，竟也混入了兵卫当中。
心神虽是杂冗轰鸣，于两人对答，倒是一字不漏。
蹄音初听尚远，转眼已到近前，马儿嘶喘之声甚切，鞍辔闷响，帐外有半晌搅嚷，似是有人试图禁止：“将军……”
主帐里很静，只她和杨戬二人，杨戬背对着她，坐在将案以后的榻上。案上烛火微小地跃动着，像极了最后一线即将脱逝的生命。烛晕微微，竭力倔强地笼住杨戬落寞而又倦怠的背影。
“我想，换作死的是你，端木也不会做无谓伤悲，必定披挂上阵，以枪头血祭你屈灭亡魂。”
一时候情难自已，想到凄恻之处，竟怔怔落下男儿热泪来。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帘幕轻动，贰心机疾如电转，知是有人出去，当下闪身避于内间，将里外间开的帘帐留了一线，向外窥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子终究不成按捺地颤抖起来，长睫之上挂一层霜水，牙关磕打，格格之声一阵紧似一阵。
阿弥将手中的柔嫩绢帛浸入铜盆的暖水中，待绢帛伸展浸满后，拿出，拧水，展开，叠成方刚正正的一小块，细心帮端木翠擦去面上的污血。
他身上衣裳与众兵卫有别，不求掩人耳目，只求这半晌先机。公然，狼籍之间，杨戬的追击便慢了一拍，目睹展昭身形隐于帐后，杨戬急喝道：“封营！”
一刹时寒气大盛，展昭几睁不开眼来，顿了一顿，才看清棺中四围俱堆了冰块，再向内看时，脑中轰的一声，只觉身子俄然滚烫俄然冰冷，双唇嗫嚅，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端木尸身未冷，你在这里说这些无关紧急的！”
触手冰冷，毂阊喉头一滚，双目合起，两行热泪无声滑过脸庞，闷声道：“我就晓得。”
入目暗淡，过了半晌，展昭才渐渐看出本身是身在一个地窖，周遭有红色帷幕垂下，正中一口庞大棺椁，棺盖半合，棺中寒气袅袅外盈。
那兵卫倒是不惧，将旗穆衣罗尸身拖至一角，又用帷幕盖了，理理衣衿，大风雅方出去。展昭心念转处，已猜出八九分：此人既扮作端木营兵卫，即便出去撞上杨戬，也可推说是进军帐检察，然后大摇大摆分开。莫说杨戬一定进帐，就算是进了，发明旗穆衣罗尸身，再要找那人，要往那边去找？他这一走，杳无音踪，那端木将军身故之恨，怕是无从得报了。
这一日夜，展昭静处军帐当中，夜间曾有两个兵卫出去检察，展昭略施技力，轻身飞举，倒缀顶帐之上，倒也瞒将畴昔。自那后，兵卫在帐内行行逛逛，竟是无人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