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丝绒线拴着的翡翠海棠支出四指宽的袖珍锦盒,沐朝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又规复了平常一贯得体的笑,回身推开房门进了洞房。
此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娃自巷口仓促奔来,许是跑了好一段路,此时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见了少年这才一脸如释重负地奔到他身边。
见少年拉起左衣袖将手掌摊开送至他面前,羽士便煞有介事地点头晃脑伸过甚去。
“这这这,这位公子,贫道可否看看你右,右掌?”羽士缩了缩脖子,揉揉眼睛道。
沐府内红绸香烛交相辉映,将房里两个大红的喜字照得亮堂。一身喜服的沐府二公子沐朝弼在洞房外立着,久久没有排闼出来。
“呵,道长,我这命数是好还是不好呢?”少年冷冰冰地问道。
“诶,这沐府二公子娶的是哪家蜜斯?”此中一人道。
少年有些不耐烦道:“多谢道长美意。我信佛。”语毕作势便要绕行。
昆明城里,沐府柳营别院喜乐震天,大红灯笼挂了一夜,酒气腾得来宾早已忽视了倒春寒夜里的冷风。而城北三十里处倒春寒送来的夜风却钻心窝的凉,让人在翠木遮天的树林里忍不住打个颤抖。
“夫君在房外盘桓好久都不肯出去,莫非……莫非妾非夫君所爱,夫君所爱是否……是否另有别人?”那新娘声音娇软,言语间流露着些痛苦。
不想那羽士抬起手来便拦住了少年来路,行动间衣裳带出一股酸馊的酒气,少年微微皱眉捂了捂鼻子向后退了一步。
嘉靖二十五年(1546)仲春初三,昆明城内喜乐震天,十里红妆泱泱在街道上放开来,被人群簇拥着缓缓朝沐府柳营别院挪动,红绢上的牡丹花映得路人满目华彩,就连满城飞舞的垂丝海棠花都失了昔日风采。
“妖,妖物!妖物啊……”老道吓得连滚带爬回身就跑。
少年昂首掀了掀眼皮懒懒地看了看天上纷飞的海棠,只喃喃自语道:“春城无处不飞花……海棠花再都雅也是朝露霞光转眼即逝,怎及满园牡丹繁华堂皇摄民气魂。阿黑,你说,好笑不好笑?”
“诶,我传闻这位新妇是临安府望族张家的令媛呐。”
少年本想扔了翡翠便走人,懒得同这羽士多胶葛。可看这羽士一副坑蒙诱骗技法纯熟的模样,他委实有些不爽。因而便抬手挠了挠右眼角下那颗泪痣,依着羽士的话将手伸出、眼一垂,目光暮气沉沉可嘴角却又牵出个似笑非笑的弧,作状阴沉森地看着那羽士。
仲春的昆明城夜晚仍感风似刀削,但是沐朝弼却涓滴没有感受普通,闭着眼抬头站在一树海棠花下,用这一点点有限的时候感知花瓣轻抚过脸颊,感知动手心那枚翡翠海棠因他过分用力攥紧而自掌心带来的直入肺腑的痛感。面前是那双冷酷的眼,初见时她懒洋洋半倚着树垂眼看着他,那一眼淡得看不出悲喜,却今后深深烙进贰心中,此时现在那双眼他竟如何逼迫本身都挥之不去。
羽士边说边在内心深思着:十六七岁的男女娃娃能有的烦恼不过就是些后代情长,随便说几句听起来高深莫测的话,最后再来一句“天机不成泄漏”把他打发了便是。因而纯熟地作高深状晃着脑袋表示少年伸脱手来。
一看,不得了!
心中各式郁结之时,沐朝弼耳边突又似平常普通传来虚空的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每一声却又听得实实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