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师。”
萧氏与沈氏联婚,看中的是江南的商贸好处,如果她与萧琮和离,并不会有损这个好处,而他们的婚姻反而有损萧氏的好处,萧氏家主就不得不考虑她与萧琮和离之事。世家为了好处,又不是没做过舍弃嫡妻的事,昔年颖川瘐氏、高平郗氏、谯郡桓氏、汝南殷氏、太原王氏……因涉皇位废立、谋逆而式微时,与之联婚的世家有几个还待妻如初的?萧瑟、和离还不算过分的,让老婆“病亡”另娶高门的都有。现在是承平期间,世家更重名声,等闲不会做出这类让人诟病的事,但如果“皆大欢乐”的和离,萧氏如何会顾虑?
但身为父亲,沈纶又是忧心的。
人间对道门宗师均尊称“先生”,而不称“真人”——传闻是很多年前道门一名祖师说:吾辈尚在道上,何敢妄称修得真道之人?遂不称真人,门内皆称道君,而门外则以先生尊称。
道潇子哈哈一笑,又是一口酒,对月唱起道歌来。
“彼苍悬玉钩,素手拈银杯。高低两纤纤,清光照彤辉。至元师侄,月下独饮难道无趣耶?——唔,我这首诗做得不错吧?”
身后忽起的一道圆润沉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那就是她的父亲!
沈纶洒然道:“在其位,当失职尔,安民职内事也。”
沈清猗眼眸一凝。
城门洞内,两列兵甲光鲜,一群紫服绯袍的官员迎候在宽深的门洞口。
她扬州之行当然带着功利目标,但也不会因小我的私欲,就希冀疫病大伸展,以此获得济世活人之功。
任心中焦炙也罢,妒忌也罢,烦壅也罢,惴惴也罢,倒是容不得她不对半分的,一旦走错一步,即使此后得了自在,她与萧琰也没了能够。
也是现任淮南东道察看使,淮南东道的最高官员。
道潇子飘飘洒洒的走到海梭船的船面上,俯视船艏柱劈开的浪花,又昂首望向夜色蒙蒙的火线,仰首喝了口酒道:“按路程,明日午后便可到扬州。师侄看过疫案,可稀有了?”
他的女儿,是道门天赋宗师、药天孙先生的亲传弟子!
沈清猗下了马车,一眼就瞥见当头的那位紫袍官员,戴着玄色官幞头,身穿紫绫大窠鸾衔长绶纹圆领宽袍,腰束金玉带头十三銙,官袍下暴露的皂面靴尖恰好踏在门洞线内,没有出城门。门洞口衣带当风,更显得人丰神飘洒,袖摆又比别的官员广大几分,广袖垂身,衬得銙带束着的腰身更显清癯,身材也是清癯颀长,透出一种骨秀神清的萧洒,面庞白净,修眉俊目,三绺清髯,一目睹着,就让人感遭到疏朗高雅的林下风韵。
她这一拜下去,淮东道及扬州诸官员均神采错愕了。
谈笑间世人礼毕,沈清猗上前一步,向父亲双手合揖,躬身行了一个肃拜礼,温和清润的声音恭敬道:“女儿拜见父亲。经年不见,父亲精华还是,神清气朗,尊体康泰,女儿见之甚喜。”
这是道门药殿特制的养神酒,以三十六味药材浸泡,服从益精血、补肝肾、养心神,内里每味药材都起码是百年份以上,封坛后完整浸泡出药效才饮用,服从远非浅显药酒可比。盖因药殿药师劳损甚大,尤耗精血心神,如摄生固本酒、养神酒都是每日迟早要饮用的,沈清猗自不例外,乃至比男道师更重视这方面,并且有专门调制的养颜润肌酒。她可不想有朝一日和萧琰在一起了,本身却已心神蕉萃,容衰色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