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李毓祯对她有如许的恩德,萧琰很难将它们一刀堵截——在她心中,恩仇清楚,也不会因了那事,就扼杀李毓祯对她的恩德。
沈纶看着女儿,脸上已暴露欢容,伸手虚一扶,明朗和悦的声音徐缓道:“为父见汝,甚悦,甚悦!”连续说了两个“甚悦”,修眉下眼圈也隐有红意。
那是庶女?
但世家家主,看重的是好处。
任心中焦炙也罢,妒忌也罢,烦壅也罢,惴惴也罢,倒是容不得她不对半分的,一旦走错一步,即使此后得了自在,她与萧琰也没了能够。
道潇子这会问她,明显是以为她内心已经有设法了。
道潇子骨节苗条的手提着他长年吊挂腰上的那只仙鹤梳羽银制圆扁酒壶,披垂着头发,穿戴一袭天青色道袍飘飘洒洒。身后的道侍苦木手里提着那只快意灵芝纹的定陶酒葫芦,脸上苦哈哈的,内心碎碎念“道君又做诗,好生愁人!”还问至元道师做得好不好?!——真想掩面如何办?道君真不晓得鲁班门前弄斧头是啥意义?
道潇子负袖大笑,“哈哈!好个‘职内事’,倒是少有人能尽到。”
“道师。”
那就是她的父亲!
身后忽起的一道圆润沉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沈清猗眼眸一凝。
沈清猗闭了下眼,缓缓、又长长的吸了口气,让带着些微水腥气的江风深归入肺中,纤白清癯的手掌抬起,按在冰冷的舷铁栏上,任生铁的寒气从掌心蹿上心头,将统统的不安和焦灼都冰冷下去。
萧氏与沈氏联婚,看中的是江南的商贸好处,如果她与萧琮和离,并不会有损这个好处,而他们的婚姻反而有损萧氏的好处,萧氏家主就不得不考虑她与萧琮和离之事。世家为了好处,又不是没做过舍弃嫡妻的事,昔年颖川瘐氏、高平郗氏、谯郡桓氏、汝南殷氏、太原王氏……因涉皇位废立、谋逆而式微时,与之联婚的世家有几个还待妻如初的?萧瑟、和离还不算过分的,让老婆“病亡”另娶高门的都有。现在是承平期间,世家更重名声,等闲不会做出这类让人诟病的事,但如果“皆大欢乐”的和离,萧氏如何会顾虑?
但身为父亲,沈纶又是忧心的。
“彼苍悬玉钩,素手拈银杯。高低两纤纤,清光照彤辉。至元师侄,月下独饮难道无趣耶?——唔,我这首诗做得不错吧?”
道潇子宽袖飘洒一抬,行了个顿首礼道:“沈公忠于职守,亲镇扬州而安民气,此为德为忠也,岂有罪可恕乎?”道门诸人均右掌立什,向沈纶等官员行了一个顿首礼。
道潇子哈哈一笑,自顾自道:“嗯,我晓得我这首诗不错的。”仿佛完整不晓得苦木在身后眼角直抽筋。
他这个女儿,已经在西北暴露了她的羽翼。
哑忍潜于海,一旦鲲奔腾起,就是鹏飞九天。
给萧琮寄出的“莲子信”,至今没有获得他的正面答复,这不奇特,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两个世家的联婚,哪是这般轻易能和离的?而她向萧琮提出和离,只是提早“知会”,让贰心中稀有,不至于到了那一天,感到不成思议;同时,也促进他对魏子静的豪情,没有了对她这个嫡妻的歉疚,他对魏子静和她腹中的孩子会更上心,豪情是累聚起来的,一边是和顺有情的爱妾,一边是不爱本身还想和离的老婆,萧琮就算不为魏子静考虑,也要为他们今后的孩子考虑,莫非要让萧氏今后的担当人顶个庶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