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给他端了碗热茶,他乖乖接了,捧在手内心却不敢喝,倒是傅渊渟这作孽挨刀的老魔头半点不怵,一口闷干了茶水,又抓了把撒上椒盐的炸虾渐渐咀嚼,嘴里还不忘道:“盐味淡了些,你下次多放点料。”
幸亏这江山万里,总有一隅让亡者安身。
等他做完这些,沉默很久的傅渊渟伸手把他扶起来,道:“回吧。”
兀自挣扎不休的薛泓碧浑身一僵,眼睁睁地看着小舟泊岸,陆无归无甚诚意地向傅渊渟拱手告罪,故作不幸隧道:“部属知错,还请傅宗主谅解我一仆二主劳苦驰驱,饶了这一次吧!”
薛泓碧想了想,向玉无瑕讨了一块乌木牌,亲手刻上杜三娘的名字,跪在船舷边将它悄悄放入水中,又接过玉无瑕递来的黄纸,亲手将它们撕生长钱幡,吹燃火折子从下方扑灭,看纸钱灰烬落入水中消逝不见,这才扑灭了三炷香,躬身长拜不起,直至香柱燃尽,恰有一阵风从水面吹起,轻柔地拂过他的脸庞,吹干他眼角的泪滴。
薛泓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怔怔看着陆无归:“你认出来……”
傅渊渟已经错过救下白梨伉俪的机遇,不能再错过他们最后的骨肉,以是他必必要来。
白梨与薛海身后,傅渊渟就成了飞星盟浮下水面的最后一条鱼,也是听雨阁将九宫成员连根拔起的最后线索,他没法躲藏,更不能等闲去死,就如许作为一面明目张胆的靶子,将听雨阁的杀机凝集在本身一人身上,为其他潜入水下的火伴换来喘气之机。
傅渊渟嗤笑:“说出‘一仆二主’四个字,你还敢向我告饶?”
傅渊渟此时偶然理睬他,蹲下来与薛泓碧平视,道:“我很抱愧,操纵了你,没能救下杜鹃。”
“傅宗主当年措置教众,总归都是祸在己身。现在周宗主更了不得,若一人出错他就杀人一家,如果那人孤寡一身,就要连累朋友恋人,倘赶上那无亲也无端的,那就是杀鸡儆猴,生不如死。”陆无归点头道,“前不久有个堂主与武林盟的人密会,返来就被押到厅上,喝本身娘子肚里那块肉炖出来的汤咧!”
薛泓碧不由打量了这疯女人几眼,惊奇地发明她实在生得极美,因着玉无瑕把她打理得洁净安妥,哪怕满头华发、神情懵懂,也不似平常疯子那般惹人生厌,当她温馨下来玩弄布偶的时候,乃至有种静女清绝之美,赛过他这十三年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
这栋河边小屋离岸不远,占地也不大,周遭用篱笆围出个小院,住下两个女人绰绰不足,院子里有晾晒鱼干和秋菜的簸箕架,角落处堆放着劈好的柴火,窗台前还挂着几串干红椒,平平中透着怡然自乐的炊火气。
傅渊渟道:“他是薛海与白梨之子。”
薛泓碧忍不住问道:“前辈也熟谙我的父母?”
“这到底是如何回事?”薛泓碧不肯坐下,他走到三人中心环顾摆布,带着水腥气的冷风吹得他神采发白,眼眶却通红一片。
薛泓碧的指甲已经嵌入掌心,他别开了脸,不想在傅渊渟面前落泪。
这座不为外人所知的坟茔,就藏在水云泽下。
薛泓碧被杜三娘扶养做饵这件事,哪怕在听雨阁里也是少有人知的奥妙,陆无归先前确切对此不知情,直到今岁初,惊风楼把握了傅渊渟的部分行迹,想要操纵这条豢养多年的饵将大鱼引入圈套,这才向补天宗流露了些许风声,陆无归便将动静暗中传给了傅渊渟,让他将计就计来到南阳城,成为倒钓渔人的第二只饵,一样将严荃引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