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岁的时候,他胆量大了,和村里的小男孩结伴到水池沐浴,学着扎猛子。一个炽烈的午后,父亲抓住刚从水池归去的他,罚他跪了半个小时;
姐姐们早已把地下的稻草和被单铺得整整齐齐。刘中义抬上半身,大哥抬下半身,把父亲从里屋挪到了内里客堂的地铺上。
他是第一个直接感受父亲分开人间的人,因为父亲的脉跳是在他手里停止的。他昂首看着站在一旁的大哥哽咽着说,俺大走了。说完,没有忍住哽咽,放出声来。这时,他才发明,四周围满了人,3代人。
村里白叟说,刘中义盖的这两间房是简易房,算不得真正的堂屋,按端方,该在大哥家落地。但顾广珍说啥也分歧意。这个不首要,刘中义想,也没啥争的。
服侍父亲的3个多月,他想尽力找回本来和父亲在一起的感受,但他绝望了。身材高大的父亲不再;筋骨健旺的父亲不再;拿起刀斧就能做家具的父亲不再;用厨师的技艺烧菜给他吃的父亲不再;风尘仆仆奔赴千里给他送腊肉的父亲不再……
刘中义低头看着父亲的脸,两颗热泪涌出来,两颗大大的、晶莹的泪珠挂在他的眼脸上。他没有擦,在泪珠里,他看到无数父亲的身影。
初中三年级,他晓得爱俏了。到了雨天,同窗间风行穿高筒大马靴,是靴腰笔挺的那种。一个礼拜六,他回了家,跟父亲说,也想要一双。那是个大雪纷飞的礼拜六,父亲当即冒着大雪去了镇上。
躺在他面前的,是一具枯骨;是一颗跳累了的心脏;是一双正在盼望的眼睛;是无数个还没完成的祝贺;是活人没法体味的一腔沉沦……
他认识到不好,如果这口气上不来,父亲就算是与世长辞了。他摸着父亲的手腕,感受着弱弱的脉跳,1下,2下,3下……每一下之间仿佛隔着一个世纪。
“人快走的时候,上嘴唇是白的,重视看好了。”两位白叟说。刘中义估摸他们说的是人中。
把父亲放好,胳膊腿,各个枢纽都放顺后,父亲竟睁了一下眼睛,向四周看了两秒钟又闭上了。半晌,缓缓地,从父亲眼角留下了一滴泪。这个细节,刘中义发明,仿佛只要他瞥见了,因为他就蹲在父亲的枕头边。
父亲熬不过彻夜吗?刘中义内心涌上一阵摆脱感,但随后被庞大的哀痛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