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蒹葭坐在喜帐内,后背挺直,脑中不竭回旋着临出门前,阿娘刘氏在她耳畔的殷殷叮嘱。
她倒是瞥了眼,门外一闪而过的一角绿罗裙,不知何人给她下的毒。
闭目之时,脑中俄然响起她幼年时,李景喻眼含戏谑的凑在她耳畔轻吟。
顾建柏膝下只得一女,常日极其心疼,又知她心有所属,并非是太子,终不忍心问道:“蒹葭,你可会怨阿耶?”
他面庞干枯,眼眸深处带着柔意,说话时,唇边溢出来几缕血线,朝她踉跄走来,已然是......将死之昭。
自此,李景喻回北境袭了父爵,镇戍边关的同时,为父守孝三年,两人婚事担搁下来。
“摆布......不过是我们没缘分罢了。”
顾蒹葭大婚时,正值阳春时节。
现在,一群穿戴布衣的府兵从门外簇拥而入,刹时围拢住奄奄一息的李景喻,将他围在人群中间。
顾蒹葭浑身发冷,肺腑却灼烧般的疼痛,她重重咬在太子监禁她的手臂上,腥红的血充盈满嘴,却不及她心头哀思一分。
太子李贡献觊觎她美色多年,深知她与李景喻有婚约在身,却以李景喻用兵如神为由,规劝圣上拒不出兵救济北境。更以此勒迫阿耶将本身嫁给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道阻且长......”
阿耶转过身去,后背萧索,缓缓点头。
垂死之际,她瞥见太子睁着惊骇的双眼,朝门外厉喊:“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顾蒹葭微微启唇,死力禁止泪意,腔调陡峭的答话:“若蒹葭嫁给太子表哥,太子表哥就会劝服圣上出兵弹压叛军,对吗?”
她双眼阵阵发黑,肺腑灼烧难忍,连着满身骨肉如同烈焰焚尽,没顶的痛意顺着喉咙,涌.入嘴中。
已畴昔一月不足,朝中并未派一兵一卒援兵,边疆重地轮陷失守,李景喻二万雄师只剩残兵弱将负隅抵当,困守怀溯镇,再未传来任何动静。
一个月前,阿耶虎目含泪,一言不发。
顾蒹葭了然,上前搀起阿耶紧绷的臂膀,轻声道:“蒹葭嫁给太子表哥便是。”
阿耶正值丁壮,不过三十几岁,双鬓已然斑白,望着她神情悲戚。
所谓高门出贵女,繁华连延,也不过乎如此了。
“蒹葭,那恭郡王李景喻与你如同镜中花,你和他之间隔了千山万水,若他当真想娶你,恐怕他早从边关叛镇返来了,怎会让你苦等数年?”
论家世,顾蒹葭出自累世簪缨世家,自小被封为白露郡主。父亲顾建柏是镇国公,任中书令,建言朝政,其母丁芷兰乃是清河大族嫡女,家世显赫。
顾蒹葭瞪大双眸望向太子。
本来如此,理应如此。
面前刀光剑影中,李景喻徒手杀了十多人后,终究不敌,倒在了血泊当中。
与此同时,叛军不太短短一月堆积十万雄师,以大魏贪污成风,暴敛赋役为号举旗南下,自北境高阙戍起,连番攻破沃野镇,怀溯镇,烽火燃致边疆生灵涂汰,浮尸千里。
恐怕阿娘朝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才是心中所想吧。
她惊怒的转望太子,厉声呵叱,正要奔向李景喻,手腕却被太子拽住朝后疾退几步。
而作为家中独女的顾蒹葭,此次,所嫁之人,乃是当今太子李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