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方聚哭，一女郎来吊，自门外噭啕而入。抚尸捺鼻，涕洟此中，呼曰：“天乎，天乎！何愚冥至此！”痛哭声嘶，移时乃已。告家人曰：“停以七日，勿殓也。”众不知何人，方将启问，女傲不为礼，含涕径出，留之不顾。尾厥后，转眸已渺。群疑为神，谨遵所教。夜又来，哭如昨。至七夜，安忽苏，反侧以呻。家人尽骇。女子入，相向哭泣。安举手，挥众令去。女出青草一束，燂汤升许，即床头进之，瞬息能言。叹曰：“再杀之惟卿，再生之亦惟卿矣！”因述所遇。女曰：“此蛇精冒妾也。前迷道时，所见灯光，便是物也。”安曰：“卿何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也？毋乃仙乎？”曰：“久欲言之，恐致惊怪。君五年前，曾于华山道上买猎獐而放之否？”曰：“然，其有之。”曰：“是即妾父也。媒介大德，盖以此故。君前日已生西村王主政家。妾与父讼诸阎摩王，阎摩王弗善也。父愿坏道代郎死，哀之七日，始恰当。今之相逢，幸耳。然君虽生，必且痿痹不仁，得蛇血合酒饮之，病乃可除。”生衔恨切齿，而虑其无术能够擒之。女曰：“不难。但多残生命，累我百年不得飞升。其穴在老崖中，可于晡时聚茅焚之，外以强弩防备，妖物可得。”言已，别曰：“妾不能终事，实所哀惨。然为君故，业行已损其七，幸悯宥也。月来觉腹中微动，恐是孽根。男与女，岁后当相寄耳。”流涕而去。
居数日，生虑家中无耗，牵挂綦切，乃先以安然书遣仆归。家中闻洞庭舟覆，老婆缞绖已年余矣。仆归，始知不死，而音闻堵塞，终恐流流浪返。又半载，生忽至，裘马甚都，囊中宝玉充盈。由此富有巨万，声色豪奢，世家所不能及。七八年间，生子五人。日日宴集来宾，宫室饮馔之奉，穷极丰厚。或问所遇，言之无少讳。
初，妇之未入也，石戒阍人勿通。至此，怒阍人，阴诘让之。阍人固言管钥未发，无入者，不平。石疑之而不敢问妇。两虽谈笑，而终非所好也。幸妇娴婉，不争夕。三餐后，掩闼早眠，并不问夫君夜宿何所。王初犹自危，见其如此，益敬之。厌旦往朝，如事姑嫜。妇御下宽和有体，而明察若神。一日，石失印绶，合署沸腾，屑屑还往，无所为计。妇笑言：“勿忧，竭井可得。”石从之，果得。叩其故，辄笑不言。模糊间，似知盗者之姓名，然终不肯泄。居之终岁，察其行多异。石疑其非人，常于寝后令人輶听之，但闻床上终夜作振衣声，亦不知其何为。妇与王极相垂怜。
武孝廉
日方暮，一婢前曰：“公主已严妆讫。”遂引生就帐。忽而笙管嗷嘈，阶上悉践花罽，门堂藩溷，到处皆笼烛。数十妖姬，扶公主交拜。麝兰之气，充满殿庭。既而相将入帏，两相倾爱。生曰：“羁旅之臣，平生不省拜侍。点污芳巾，得免斧鑕，幸矣，反赐姻好，实非所望。”公主曰：“妾母，湖君妃子，乃扬江王女。旧岁归宁，偶游湖上，为流矢所中。蒙君脱免，又赐刀圭之药，一门戴佩，常不去心。郎勿以非类见疑。妾从龙君得长生诀，愿与郎共之。”生乃悟为神人，因问：“婢子何故了解？”曰：“尔日洞庭舟上，曾有小鱼衔尾，即此碑也。”又问：“既不见诛，何迟迟不赐放荡？”笑曰：“实怜君才，但不得自主。倒置终夜，别人不及知也。”生叹曰：“卿，我鲍叔也。馈食者谁？”曰：“阿念，亦妾腹心。”生曰：“何故报德？”笑曰：“侍君有日，徐图塞责未晚耳。”问：“大王安在？”曰：“从关圣征蚩尤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