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海秋
金生色,晋宁人也。娶同村木姓女。生一子,方周岁。金忽病,自分必死,谓妻曰:“我死,子必嫁,勿守也!”妻闻之,甘词厚誓,期以必死。金摇手呼母曰:“我死,劳看阿保,勿令守也。”母哭应之。既而金果死。
高少宰念东先生云:“崇祯间,有猴仙,号静山。托神于河间之叟,与人谈诗文,决休咎,娓娓不倦。以肴核置案上,啖饮狼籍,但不能见之耳。”时先生祖寝疾。或致书云:“侯静山,百年人也,不成不晤。”遂以仆马往招叟。叟至经日,仙犹将来。焚香祠之,忽闻屋上大声叹赞曰:“好人家!”众惊顾。俄檐间又言之,叟起曰:“大仙至矣。”群从叟岸帻出迎,又闻作拱致声。既入室,遂大笑纵谈。时少宰兄弟尚诸生,方人闱归。仙言:“二公闱卷亦佳,但经不熟,再须勤恳,云路亦不远矣。”二公敬问祖病,曰:“存亡事大,其理难懂。”因共知其不祥。无何,太先生去世。
异史氏曰:“甚矣,攘者之可惧也:一攘而鸭毛生!甚矣,骂者之宜戒也:一骂而盗罪减!然为善有术,彼邻翁者,是以骂行其慈者也。”
木媪来吊,哭已,谓金母曰:“天降凶忧,婿遽遭命。女太幼弱,将何为计?”母哀悼中,闻媪言,不堪愤激,盛气对曰:“必以守!”媪惭而罢。夜伴女寝,私谓女曰:“人尽夫也。以儿妙手足,何患无良匹?小后代不早作人家,眈眈守此襁褓物,宁非痴子?倘必令守,不宜以脸孔好相向。”金母过,颇闻絮语,益恚。明日:谓媪曰:“亡人有遗言,本不教妇守也。今既急不能待,乃必以守!”媪怒而去。
母夜梦子来,涕零相劝,心异之。令人言于木,约殡后听妇所适。而询诸术家,本年墓向倒霉。妇思自炫以售,缞绖当中,不忘涂泽。居家犹素妆,一归宁,则崭然新艳。母知之,心弗善也,以其将为别人妇,亦哑忍之。因而妇益肆。村中有恶棍子董贵者,见而好之,以金啖金邻妪,求通殷勤于妇。夜分,由妪家逾墙以达妇所,因与汇合。来往积有旬日,丑声四塞,所不知者惟母耳。
后三四年,村人以香社登岱。至山半,见一人乘骡驶行而来,怪似柳子。比至,果是。下骡遍揖,各道酬酢。村人共骇,亦不敢诘其死。但问:“在此何作?”答云:“亦无甚事,东西奔驰罢了。”便问逆旅仆人姓名,众具告之。柳子拱手曰:“适有小故,不暇叙间阔,明日当相谒。”上骡遂去。众既归寓,亦谓其一定即来。厌旦俟之,子果至,系骡厩柱,趋进笑言。众曰:“尊大人日切思慕,何不一归省侍?”子讶问:“言者何人?”众以柳对。子神采俱变,久之曰:“彼既见思,请归传语:我于四月七日,在此相候。”言讫,别去。
异史氏曰:“满招损,谦受益,天道也。名小立,遂自发得是,执叶、缪之余习,狃而稳定,势不至大败涂地不止也。满之为害如是夫!”
沂水刘宗玉云:其仆杜和,偶在园中,见钱流如水,深广二三尺许。杜欣喜,以两手满掬,复偃仰其上。既而起视,则钱已尽去,惟握于手者尚存。
钱流
侯静山
旧有猴人,弄猴于村。猴断锁而逸,不成追,入山中。数十年,人犹见之。其走飘忽,见人则窜。后渐入村中,窃食果饵,人皆莫之见。一日,为村人所睹,逐诸野,射而杀之。而猴之鬼竟不自知其死也,但觉身轻如叶,一息百里。遂往依河间叟,曰:“汝能奉我,我为汝致富。”因自号静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