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一日谓徐曰：“君以六姊之故，妄相见罪。彼实不肯至，于我何尤？今八年之好，行相别矢，请为君死力一谋，用解前之惑。彼虽不来，宁禁我不往？登门就之，或人定胜天不成知。”徐喜从之，女握手飘然履虚，瞬息至其家。黄甓广堂，流派盘曲，与初见时无少异。岳父母并出，曰：“拙女久蒙和煦，老身以残年衰慵，有疏省问，或当不怪耶？”即张筵作会。女便问诸姊妹。母云：“各归其家，惟六姊在耳。”即唤婢请六娘子来，久之不出。女入曳之乃至，昂首简默，不似前此之谐。少时，叟媪辞去。女谓六姊曰：“姐姐高自重，令人怨我！”六姊微晒曰：“轻浮郎何宜附近！”女执两人残卮，强使易饮，曰：“吻已接矣，作态何为？”少时，七姐亡去，室中断余二人。徐遽起相逼，六姊宛转撑拒。徐牵衣长跽而哀之，色渐和，相携入室。裁缓襦结，忽闻喊嘶动地，火光射闼。六姊大惊，推徐起曰：“祸事忽临，何如！”徐忙迫不知所为，而女郎已窜无迹矣。
齐人马永，贫面恶棍、村夫戏名为饿鬼，年三十余，日趋窭，衣百结鹑，两手交其肩，在市上攫食。人尽弃之，不以齿。邑有朱叟者，少携妻居于五都之市，操业不雅；暮岁归其乡，大为士类所口，而朱洁行动善，人始稍稍规矩之。一日，值马攫食不偿，为肆人所苦；怜之，代给其直。引归，赠以数百俾作本。马去，不肯谋业，坐而食。无何资复匮，仍蹈故辙。而常惧与朱遇，去之临邑。
忽谓曰：“此处承平，幸可无虞。然儿长矣，虽在羁旅，大伦不成废。三两日，当为儿娶之。”成泣曰：“儿自有妇，但间阻南北耳。”媪曰：“大乱时，人事翻覆，何可株待？”成又泣曰：“不管结发之盟不成背，且谁以娇女付萍梗人？”媪不答，但为治帘幌衾枕，甚周备，亦不识所自来。一日，日既夕，戒成曰：“独坐勿寐，我往视新妇来也未。”遂出门去。半夜既尽，媪不返，心大疑。俄闻门外鼓噪，出视，则一女子坐庭中，篷首抽泣。惊问：“何人？”亦不语。很久，乃言曰：“娶我来，即亦非福，但有死耳！”成大惊，不知其故。女曰：“我少受聘于胡大成，不料湖北去，音信断绝。父母强以我归汝家。身可致，志不成夺也！”成闻而哭曰：“我便便是胡某。卿菱角耶？”女收涕而骇，不信。相将入室，就灯审顾，曰：“得无梦耶？”乃转悲为喜，相道离苦。先是乱后，湖南百里，涤地无类。焦移家窜长沙之东，又受周生聘。乱中不能成礼。期是夕送诸其家。女泣不盥栉，家中强置车上。途次，女颠堕其下。遂有四人荷肩舆至，云是周家迎女者，即扶升舆，疾行若飞，至是始停。一老姥曳入，曰：“此汝夫家，但入勿哭。汝家婆婆，旦晚将至矣。”乃去，成诘知情事，始悟媪神人也。伉俪焚香共祷，愿得母子复聚。母自兵马戒严，同俦人妇奔伏涧谷。一夜，噪言寇至，即并镇静四匿。有孺子以骑授母，母急不暇问，扶肩而上，轻迅剽遬，瞬息至湖上。马踏水奔腾，蹄下不波。无何，扶下，指一户云：“此中可居。”母将启谢。回视其马，化为金毛犼，高丈余，孺子超乘而去。母以手挝门，豁然启扉。有人出问，怪其音熟，视之，成也。母子抱哭。妇亦惊起，一门欢慰。疑媪是观音大士现身，由此持观音经咒益虔。遂流寓湖北，治田庐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