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史氏曰:“炎昆之祸,玉石不分,固然。若公一门,是以聚而传者也。董思白以后,独一一孙,今亦不得奉其祭奠,亦朝士之责也。悲夫!”
乱离
阎罗
考弊司
学师刘芳辉,京都人。有妹许聘戴生,出阁有日矣。值北兵出境,父兄恐细弱为累,谋妆送戴家。润色未竟,乱兵纷入,父子分窜,女为牛录俘去。从之数日,殊很多狎。夜则卧之别榻,饮食供奉甚殷。又掠一少年来,年与女相高低,仪采美妙。牛录谓之曰:“我无子,将以汝继统绪,肯否?”少年唯唯。又指女谓曰:“如肯,即以此女为汝妇。”少年喜,愿从所命。牛录乃使同榻,浃洽甚乐。及枕上各道姓氏,则少年即戴生也。
胡大成,楚人,其母素奉佛。成从塾师读,道由菱角观音祠,母嘱过必入叩。一日至祠,有少女挽儿邀戏此中,发裁掩颈,而风致娟然。时成年十四,心好之。问其姓氏,女笑云:“我是祠西焦画工女菱角也。问将何为?”成又问:“有婿家否?”女酡然曰:“无也。”成曰:“我为若婿,好否?”女惭云:“我不能自主。”而端倪澄澄,高低睨成,意似欣属焉。成乃出。女追而遥告曰:“崔尔诚,吾父所善,用为媒无不谐。”成曰:“诺。”因念其慧而多情,益倾慕之。归,向母实白心愿。母止此儿,恐拂其意,遂浼崔作冰。焦责聘财奢,事几不就。崔极言成清族美才,焦始许之。
成有伯父,老而无子,授教职于湖北。妻卒任所,母遣成往奔其丧。数月将归,伯又病卒。淹留既久,适大寇据湖南,家耗遂隔。成窜官方,吊影孤惶。一日,有媪年四十八九,萦回村中,日昃不去。自言:“乱无归,将以自鬻。”或问其价,曰:“不屑为人奴,亦不肯为人妇,但有母我者则从之,不较直。”闻者皆笑。成往视之,脸孔间有一二颇肖其母,触怀大悲。自念单身无缝纫者,遂邀归,执子礼焉。媪喜,便为炊饭织屦,勉劳若母。拂意辄谴之;少有痛苦,则濡煦过于所生。
暮宿学宫,冬夜凛寒,辄摘圣贤头上旒而煨其板。学官知之,怒欲加刑。马哀免,愿为先生生财。学官喜,纵之去。马探其生殷富,登门强索资,故挑其怒,乃以刀自劙,诬而控诸学。学官勒取重赂,始免申黜。诸生因此共愤,公质县尹。尹廉得实,笞四十,梏其颈,三日毙焉。
沂州徐公星自言夜作阎罗王。州有马生亦然。徐闻之,访诸其家,问马昨夕冥中处罚何事?马曰“无他事,但送左萝石升天。天上堕莲花,朵大如屋”云。
泗水山中旧有禅院,四无村庄,人迹罕到,有羽士栖止此中。或言内多大蛇,故游人绝迹。一少年入山罗鹰,入既深,夜无归宿,遥见兰若,趋投之。羽士惊曰:“居士何来,幸不为儿辈所见!”即命坐,具饘粥。食未已,一巨蛇入。粗十余围,举头向客,瞋目电衏。客大惧。羽士以掌击其额,呵曰:去!”蛇乃昂首入东室。蜿蜒移时,其躯始尽,回旋此中,一室尽满。客大惧。羽士曰:“此平时所豢养。有我在,无妨,所患客自遇之耳。”客甫坐,又一蛇入,较前略小,约可五六围。见客遽止,睒眨吐舌如前状。羽士又叱之。亦入室去。室无卧处,半绕梁间,壁上土摇落有声。客益惧,终夜不眠。夙起欲归,羽士送之。出屋门见墙上阶下,大如盎盏者,行卧不一。见生人,皆有吞噬状。客依羽士肘腋而行,使送出谷口,乃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