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夜,女出笑曰:“痛快!恶气出矣!”问:“何仇怨?”女曰:“曩已言之:纳贿诬奸,衔恨已久。每欲浼君一为昭雪,自愧无纤毫之德,故将言而辄止。适闻纷拏,窃以伺听,不料其仇敌也。”封讶曰:“此即诬卿者耶?”曰:“彼典史于此十有八年,妾冤殁十六寒暑矣。”问:“妪为谁?”曰:“老娼也。”又问爱卿,曰:“卧病耳。”因冁然曰:“妾昔谓汇合有期,今真不远矣。君尝愿破家相赎,犹记否?”封曰:“本日犹此心也。”女曰:“实告君:妾殁曰,已投生延安展孝廉家。徒以大怨未伸,故拖延因而。请以新帛作鬼囊,俾妾得附君以往,就展氏求婚,计必允谐。”封虑势分差异,恐将不遂。女曰:“但去无忧。”封从其言。女嘱曰:“途中慎勿相唤;待合卺之夕,以囊挂新人首,急呼曰:‘勿忘勿忘!’”封诺之。才启囊,女跳身已入。
郭秀才
死僧
异史氏曰:“官卑者愈贪,其常情然乎?三百诬奸,夜气之牿亡尽矣。夺嘉偶,入青楼,卒用暴死。吁!可畏哉!”康熙甲子,贝丘典史最贪诈,民咸怨之。忽其妻被狡者诱与偕亡。或代悬招状云:“某官因本身不慎,走失夫人一名。身无余物,止有红绫七尺,包裹元宝一枚,翘边细纹,并无阙坏。”亦风骚之小报。
值中秋,伉俪方狎宴,嫂招之,珏意怅惘。女遣招者先行,约以继至;而端坐笑言很久,殊无去志。珏恐嫂待久,故连促之。女但笑,卒不复去。质旦,晨妆甫竟,嫂自来抚问:“夜来相对,何尔怏怏?”女微哂之。珏觉有异,质对整齐,嫂大骇:“苟非妖物,何得有兼顾术?”玉亦惧,隔帘而告之曰:“家世积善,曾无怨仇。如其妖也,请速行,幸勿杀吾弟!”女腼然曰:“妾本非人,只以阿翁夙盟,故秦家姊以此劝驾。自分不能育男女,尝欲辞去,以是恋恋者,为兄嫂待我不薄耳。今既见疑,请今后诀。”转眼化为鹦鹉,翩然逝矣。
阿英
某羽士云游日暮,没止野寺。见僧房扃闭,遂藉蒲团,趺坐廊下。夜既静,闻启阖声,旋见一僧来,浑身血污,目中若不见羽士,羽士亦若不见之。僧直入殿登佛座,抱佛头而笑,久之乃去。及明视室,门扃仍旧。怪之,入村道所见。众如寺发扃验之,则僧杀死在地,室中席箧掀腾,知为盗劫。疑鬼笑有因;共验佛首,见脑后有微痕,勚诓厝嘟稹*遂用以葬之。
梅女
初,甘翁在时,蓄一鹦鹉甚慧,尝自投饵。时珏四五岁,问:“饲鸟何为?”父戏曰:“将觉得汝妇。”间鹦鹉乏食,则呼珏云:“不将饵去,饿煞媳妇矣!”家人亦皆以此为戏。后断锁亡去。始悟旧约云即此也。然珏明知非人,而思之不置;嫂悬情犹切,朝夕抽泣。玉悔之而无如何。
既就而复居之。梅女夜至,展谢已,喜气充满,姿势嫣然。封爱悦之,欲与为欢。瞒但是惭曰:“阴惨之气,不但不为君利,若此之为,则生前之垢,西江不成潘矣。汇合偶然,本日尚未。”问:“何时?”但笑不言。封问:“饮乎?”答曰:“不饮。”封曰:“坐对才子,闷眼相看,亦复何味?”女曰:“妾平生戏技,惟谙打马。但两人寥落,夜深又苦无局。今长夜莫遣,聊与君为交线之戏。”封从之,促膝戟指,翻变很久,封迷乱不知所从,女辄口道而颐指之,愈出愈幻,不穷于术。封笑曰:“此内室之绝技。”女曰:“此妾自悟,但有双线,便可成文,人自不之察耳。”更阑颇怠,强使寝息,曰:“我阴人不寐,请自休。妾少解按摩之术,愿尽技术,以侑清梦。”封从其请。女叠掌为之轻按,自顶及踵皆遍;手所经,骨若醉。既而握指细擂,如以团絮相触状,体畅舒不成言:擂至腰,口目皆慵;至股,则沉甜睡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