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邵生,家贫。值母初度,备牲酒祀于庭,拜已而起,则案上肴馔皆空。甚骇,以情告母。母疑其困乏不能为寿,故诡言之,邵沉默无以自白。
既明,家人见妇死,质诸官。官拘邻居而熬炼之,诬服成狱,不日就决。偷儿愤其冤,自首于堂,告以是夜所见。鞫之情真,邻居遂免。问其里人,言宅之故主曾有少妇经死,年齿面貌,与盗言悉符,因知是其鬼也。欲传暴死者必求代替,其然欤?
怙至家,犹恐母怒,膝行而前。母顾曰:“汝愿遂耶?”怙零涕不敢复出声,福亦同跪,母始叱之起。由是痛自悔,家中诸务,经理维勤;即偶惰,母亦不呵问之。凡数月,并不与言商贾,意欲自请而不敢,以意告兄。母闻而喜,并力质贷而付之,半载而息倍焉。是年福秋捷,又三年登第;弟货殖累巨万矣。邑有客洛者,窥见太夫人,年四旬犹若三十许人,而衣妆朴实,类常家云。
细柳娘,中都之士人女也。或以其腰嫖袅敬爱,戏呼之“细柳”云。柳少慧,解笔墨,喜读相人书。而平生简默,何尝言人臧否;但有问名者,必求一亲窥其人。阅人甚多,俱未可,而年十九矣。父母怒之曰:“天下迄无良匹,汝将以丫角老耶?”女曰:“我实欲以人胜天,顾久而不就,亦吾命也。今而后,请惟父母之命是听。”
役鬼
异史氏曰:“黑心符出,芦花变生,古与今如一丘之貉,良可哀也!或有避其谤者,又每矫枉过正,至坐视后代之放纵而不一置问,其视虐遇者多少哉?独是日挞所生,而人不觉得暴;施之异腹儿,则指责从之矣。夫细柳固非独忍于前子也;然使所出贤,亦何能出此心以自白于天下?而乃不引嫌,不辞谤,卒使二子一富一贵,表表于世。此不管闺闼,当亦丈夫之铮铮者矣!”
徐公为齐东令。署中有楼,用藏肴饵,常常被物窃食,狼籍于地。家人屡受谯责,因伏伺之。见一蜘蛛大如斗,骇走白公。公觉得异,日遣婢辈投饵焉。蛛益驯,饥辄出依人,饱而后去。积年余,公偶阅案牍,蛛忽来伏几上。疑其饥,方呼家人取饵,旋见两蛇夹蛛卧,细裁如箸,蛛爪蜷腹缩,若不堪惧。转刹时,蛇暴长粗于卵。大骇欲走。巨霆高文,百口震毙。移时公苏,夫人及婢仆击死者七人。公病月余,寻卒。公为人廉洁爱民,柩发之日,民敛钱以送,哭声满野。异史氏曰:“龙戏蛛,每意是里巷之讹言耳,乃真有之乎?闻雷霆之击,必于凶人,何仍旧循良之吏,罹此惨毒?天公之愦愦,不已多乎!”
山西杨医,善针灸之术,又能役鬼。一出门,则捉骡操鞭者皆鬼物也。尝夜自他归,与朋友同业。途中见二人来,修伟非常。朋友大骇,杨便问:“何人?”答云:“长脚王”大头李,敬迓仆人”杨曰:“为我前驱。”二人旋踵而行,蹇缓则立候之,若仆从然。
龙戏蛛
商妇
阎罗宴
村中有货美材者,女不吝重直致之。价不能足,又多方借款于戚里。生以其不急之物,固止之,卒弗听。蓄之年余,富室有丧者,以倍资赎诸其门。生因利而谋诸女,女不成。问其故,不语;再问之,荧荧欲涕。心异之,然不忍重拂焉,乃罢。又逾岁,生年二十有五,女禁不令远游,归稍晚,僮仆招请者,相属于道。因而同人咸戏谤之。一日生如朋友饮,觉体不快而归,至半途堕马,遂卒。时方溽暑,幸衣衾皆所夙备。里中始共服细娘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