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阿小娶妇,生一子,亦三十而卒。仲抚其孤如侄生时。仲年八十,其子二十余矣,乃析之。湘裙无出。一日谓仲曰:“我前驱狐狸于地下可乎?”盛妆上床而殁。仲亦不哀,半年亦殁。

迟之三十年兴方至,面质之。兴以草菅性命罚作畜。稽某所为,曾挞其父母,其罪维均。某恐后代再报,请为大畜。阎罗判为大犬,兴为小犬。某生于顺天府商店中。一日卧街头,适有客自南携金毛犬来,大如狸。某视之,兴也。心易其小,龁之。小犬咬其喉下,系缀如铃。大犬摆扑嗥窜,市人解之不得。两犬俱毙。

某受剖已,押投陕西为庶人子。年二十余,值土寇高文,堕入盗中。有兵巡道往平贼,俘掳其众,某亦在中。心犹自揣非贼,冀可辩释。及见堂上官亦年二十余,细视则兴也。惊曰:“吾合休矣!”既而俘者尽释,惟某后至,不容置辨,立斩之。某至阴司投状讼兴。阎罗不即拘,待其禄尽。

并至阴司,互有争辩。阎罗曰:“冤冤相报,何时可已?今为若解之。”乃判兴来世为某婿。某生庆云,二十八举于乡。生一女,文静娟好,世族争委禽焉;皆不准。过临郡,值学使发落诸生,其第一卷李生;即兴也。遂挽至客店虐待之。问其家适无偶,遂订姻好。人皆谓怜才,而不知其有夙因也。及完娶,相得甚欢。然婿恃才辄侮翁,恒隔岁不一至其门。翁亦耐之。后婿中岁淹蹇,苦不得售,翁为百计营谋,始得连捷。今后和好如父子焉。

言间有少女在门外窥听,意致温婉。仲疑为兄女,因问兄。兄曰:“此名湘裙,吾妾妹也。孤而无归,寄食十年矣。”问:“已字否?”伯曰:“尚未。近有媒议东村田家。”女在窗外小语曰:“我不嫁田家牧牛子。”仲颇心动,不便明言。既而伯起,设榻于斋,止弟宿。仲本不欲留,意恋湘裙,将探兄意,遂别兄寝息。时方初春,气候尚寒,斋中夙无炊火,森然冷坐。思得小饮,俄见阿小推扉入,以杯羹斗酒置案上。仲问:“谁为?”答曰:“湘姨。”酒将尽,又以灰覆盆火置床下。仲问:“爹娘睡乎?”曰:“睡已久矣。“汝寝何所?”曰:“与湘姨同榻耳。”阿小俟叔步眠,乃掩门去。仲念湘裙慧而解意,愈倾慕之;且能抚阿小,欲得之心更坚,展转床头,终夜不寐。

伯乃送仲出,飘忽间已到家门,直至寝室,豁然若寤,始知适间之已死也。伯责湘裙曰:“我与若姊谓汝贤达,故使从吾弟,反欲促吾弟死耶!设非名分之嫌,便当挞楚!”湘裙惭惧抽泣,望伯伏谢。伯顾阿小喜曰:“儿竟然生人矣!”湘裙欲出作黍,伯曰:“弟事未办,我不遑暇。”阿小年十三,渐知恋父;见父出,零涕从之。伯曰:“从叔最乐,我行复来耳。”回身便逝,今后不复相闻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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