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起,告兄曰:“弟孑然无偶,愿大哥留意。”伯曰:“吾家非一瓢一担者,物色当自有人。地下即有美人,恐于弟无所好处。”仲曰:“前人亦有鬼妻,何害?”伯会心,曰:“湘裙亦佳。但以巨针刺人迎,血出不止者,便可为生人妻,何得草草。”仲曰:“得湘裙抚阿小,亦得。”伯但摇首。仲求不已,嫂曰:“试捉湘裙强刺验之,不成乃已。”遂握针出门外,遇湘裙急捉其腕,则血痕犹湿。盖闻伯言时,已自试之矣。嫂释手而笑,反告伯曰:“渠作成心乔才久矣,尚为之代虑耶?”妾闻之怒,趋近湘裙,以指刺眶而骂曰:“淫婢不羞!欲从阿叔驰驱耶?我定不如其愿!”湘裙愧愤,哭欲觅死,举家腾沸。仲乃大惭,别兄嫂,率阿小而出。兄曰:“弟姑去;阿小勿使复来,恐损其活力也。”仲曰:“诺。”
异史氏曰:“一被黜而三世不解,怨毒之乃至此哉!阎罗之补救固善;然墀下千万众,如此纷繁,毋亦天下之爱婿,皆冥中之悲鸣号动者耶?”
后阿小娶妇,生一子,亦三十而卒。仲抚其孤如侄生时。仲年八十,其子二十余矣,乃析之。湘裙无出。一日谓仲曰:“我前驱狐狸于地下可乎?”盛妆上床而殁。仲亦不哀,半年亦殁。
湖南某,能记宿世三世。一世为令尹,闱场入帘。驰名流兴于唐被黜落,愤激而卒,至阴司执卷讼之。此状一投,其同病死者以千万计,推兴为首,聚散成群。某被摄去对证。阎王问曰:“尔既衡文,何得黜佳士而进凡庸?”某辨曰:“上有总裁,某不过推行之耳。”阎罗即发一签,往拘主司。勾至,阎罗即述某言。主司曰:“某不过总其大成;虽有佳章,而房官不荐,吾何由见之?”阎罗曰:“此不得相诿,其失一也,例合答。”方将施刑,兴不满志,戛然大号;两墀诸鬼,万声鸣和。阎罗问故,兴抗言曰:“笞罪太轻,是必掘其双睛,觉得不识笔墨之报。”阎罗不肯,众呼益厉。阎罗曰:“彼非不欲得佳文,特其所见鄙耳。”众又请剖其心。阎罗不得已,令人褫去袍服,以白刃劙胸,两人沥血鸣嘶。众始大快,皆曰:“吾辈烦闷泉下,未有能一伸此气者;今得兴先生,怨气都消矣。”哄但是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