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一遍,又吹一遍,意兴洋洋,旁若无人,音符飞出笛孔,化为涓涓流水,吹到对劲之处,乐之扬仿佛躺在水上,随波逐流,舒畅莫名。
乐之扬点头道:“我身是浮云,听琴而来,曲终而散,见过这一张琴,我也应当走了!”
这曲子硕妃唱过,乐韶凤唱过、朱元璋唱过、梁思禽也唱过,唱过的人不管寒微显赫,终有一日化为灰土,唯有这一支曲子,另有面前的秦淮河水,总会一向流滴下去,日日夜夜,千古不息。
“忘不了!”乐之扬喃喃说道,“除非……我死了!”
但是,人间的河道千千万,最难跨过的河道却在内心。
“我哭宝琴尚在,斯人已亡。”乐之扬苦涩道,“我很悔怨,那一天,我该留下来陪她。”
六月中旬,燕军到达金陵,李景隆和谷王翻开金川门投降。朱允炆绝望之余,放火燃烧皇宫,但是过后查验,并未发明他的尸身,随之失落的另有锦衣卫批示使张敬祖。朱棣狐疑二人逃脱,抓获张敬祖家人,一一拷掠至死,可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东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朱权一时沉默,手按琴弦,幽幽地说道:“乐之扬,这张琴,送给你吧!”
“我也很悔怨!”宁王幽幽地说道,“老四骗了我,我却将肝火宣泄在她身上,那一天我若不骂她,她就不会绝望分开。她不断望分开,也就不会死在阵前。每一天早晨,我都会梦见那天的景象,耳边响着她的笛声,我看着她骑马、吹笛,渐渐地走过来,取出匕首,插入心口……那一些景象,就如烙印一样,颠末一千遍,一万遍,不但没有消逝,反而越来越深。”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流、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琴在人亡,乐之扬站在门前,不觉痴了。朱权一曲弹罢,抬开端来,猛可瞥见乐之扬,张口结舌,仿佛白天见鬼。
(全文终)
能跨畴昔么?除了乐之扬,谁也没有答案。
朱权叹道:“以往我对你很有成见,现在看来,你也是至情至性之人。阿微得你眷顾,不枉此生。”
朱高炽当了太子,长年奉旨监国;朱高煦封为汉王,一心扳倒兄长,谋夺皇储之位。前朝血泪方殷,目前纷争又起,江小流成了汉王的左膀右臂,权势熏天,志对劲满,一如当年的乐之扬,卷入皇家争斗,全然不知大祸将临。
当年乐之扬与朱微琴笛相和,曾经同奏此曲,回想起来,感慨万千,忽见墙边檀木架上横着一管紫竹长笛,心头一动,上前摘下。六年来,乐之扬第一次握笛在手,笛身光润如玉,指尖划过笛孔,内心起了一阵悸动,说道:“这根笛子,送我如何?”
操琴的是宁王朱权,数年不见,他面庞愁苦,两鬓生出白发,所弹之琴甚是眼熟,细心一瞧,恰是“飞瀑连珠”。
他停停逛逛,穿过城门,来到郊野,俄然间,一条河水拦住来路。乐之扬抬眼一望,敢情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秦淮河边。他的心中酸热,思路连翩,他生于此,善于此,十多年的点点滴滴,汇成洪涛激流,蓦地涌上心头。乐之扬悲喜交集,情难自抑,横起笛子,幽幽地吹奏起来,这一次,不是《潇湘水云》,也不是《周天灵飞》,而是一曲《杏花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