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大不耐烦,随口道:“我师从何人,跟你甚么相干?”
乐之扬也觉奇特,定眼看去,只见轿帘微动,仿佛有人向外偷看。乐之扬本就沉闷,放下笛子,没好气道:“看甚么?没见过人上坟吗?没事的快滚,不要扰了亡人的清净。”
乐之扬只觉诧异,心想这荒漠河边,何来如此美人?这女子举手投足,无不透着娇怯,仿佛琉璃瓦上的一缕霜痕,悄悄呵一口气,也能叫她熔化消逝。
道清挽着乐之扬有说有笑,那一副亲热劲儿,就像是几十年的老了解。乐之扬听他一说,也不由飘飘然有些对劲,幸亏席应真先动手为强,说了一大通视繁华如草芥的事理,他才没有被这一剂迷魂汤灌倒,当下笑道:“观主谈笑了,小道有几斤几两?兔子哪儿重得过大象?”
乐之扬血涌双颊,心跳无端减轻,忽听路老说道:“乐韶凤我不晓得,坟里的乐老头我倒是见过,当年在秦淮河边卖唱,带着一个流鼻涕的小子……”
“替人?”乐之扬恍然有悟,“朱元璋晓得冷玄要杀他?”
“当然没有!他晓得我和梁思禽在旁,必然杀不死朱元璋。思来想去,只要一个时候,我二人不会跟从在朱元璋身边。小子你猜,那是甚么时候?”
乐之扬眸子一转,笑嘻嘻说道:“拉屎的时候么?”
道清愁眉苦脸,连声感喟:“好师弟,老神仙生了病,又不肯去看太医,如有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轿中人还没答话,老者啐了一口,骂道:“抬轿就抬轿,说甚么屁话?再抱怨,老子扣你的人为。”轿夫哼了一声,含怒不语。
乐之扬听到这儿,惊奇道:“就如许放了他么?”
“如何还活着?”席应真苦笑点头,“只因阿谁‘朱元璋’并非本人,而是他的一个替人。”
“啊!”乐之扬失声惊呼,“朱元璋死了?如何,如何会……”
“甚么观主,叫我师兄。”道清一脸的责怪,“师弟自有分量,不成妄自陋劣。我看老神仙对你另眼相看,将来为兄还要仰仗你呢。”
乐之扬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忽听肩舆里有人娇声说:“路老,少说两句,打搅了人家上坟,终归是我们的不对。”声音细金饰软,像是一缕箫管。老者听了这话,退到一边,两只眼睛兀自狠狠盯着乐之扬。
“我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心想这天子平时杀伐定夺,本日犯了哪根筋,竟然等闲放过了一个刺客?冷玄也是惊奇不定,大声说:‘我受了大汗的旨意,需求取你的性命。你本日放我,我明日还要杀你。’朱元璋笑着说:‘寡人在此,随你来杀就是了。’冷玄呆了呆,转成分开。他这一去,又消逝了足足一月,就连梁思禽也查不出他的下落。直到中秋节上,朱元璋弄月回城,骑马路过朱雀桥,冷玄破水而出,一鞭挥出,将他连人带马斩成了四段……”
吃喝一阵,道清斥退小童,考虑一下,含笑说:“师弟莫怪,为兄找你,实有一个小小的迷惑。”乐之扬放下茶盅,忙说:“师兄但说无妨。”
女子看他时许,点头说:“也罢,我们后会有期。”回身上了软轿,轿夫扛轿上肩,一摇一晃,慢悠悠地向上游走去。
“牛鼻子,你叫谁滚?”老者两眼上翻,鼻孔里直喷粗气,“我看你半夜上坟,不像是个好人,没准儿就是官府缉拿的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