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大师笑了笑,持续说道:“我正与宝音说话,母亲走了出去,抱着我们落泪,问她原因,她也不说。这时父王的亲兵出去,说道:‘王妃,时候到了’。母亲抹去眼泪,带着我们出门,父王已在内里候着,不过一夜工夫,他头发全都白了,神采惨白发青,两只眼睛也陷了下去。院子里黑压压地都是人,妃妾、大臣,另有别的兄弟姐妹,大师挤在一起,可都一言不发。亲兵把我们赶上马车,出了王府,分开昆明。一起上温馨极了,除了马蹄车轮,只要女人小声抽泣。
“我亡国之人,有何福分可言?”冲大师摆了摆手,“王子二字再也休提,薛禅已死,这人间只要和尚冲大师。”
冲大师瞥他一眼,接着说道:“见了高夫人的惨状,宝音非常惊骇,伏在我怀里咬牙抽泣,其别人更是噤若寒蝉。湖岸边静的可骇,父王板着面孔,一个个叫出世人名字,女眷们没法可想,拖儿带女,一一投湖他杀,偶尔有人抵挡,便被卫兵刀枪捅死。三保,你记得阿木尔么?”
冲大师闭上双目,柔声说道:“当时剑,内里乱成一团,王府里却沉寂得可骇,大家板着面孔,就连走路也没声气,偌大的府邸仿佛一座宅兆,人在其间,几近堵塞。母亲见势不妙,让我带着妹子在书房下棋,宝音年纪小,人却懂事,平时下棋总要我饶她几子,那天见我不欢愉,就说:‘哥哥,别苦着脸啦?明天你不消让我了,爱赢几盘也行。’
“阿木尔王子?”郑和涩声道,“他是阿茹娜夫人的儿子,我记得他力量很大,搬得动王府的石狮子。”
冲大师点头道:“三保,打小儿你我就是交心的朋友,你如何样我最明白,即使做了寺人,你的血性仍在,天底下的男儿没有几个比得上。如有你当我的内应,暗藏在燕王府中,里应外合,一举废掉燕王。燕王一废,北边再无可用之将,我大元铁骑乘势南下,一举光复中原江山,到当时,你就是答复本朝的大豪杰、大功臣。”
乐之扬心头一动,偷偷打量冲大师,见他笑语安闲,目光驯良,但是颈上青筋凸起,清楚蓄满真力。这和尚的作为乐之扬再也明白不过,他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动了杀机,郑和若再踌躇,或是当真回绝,决计不能活着分开。
郑和喃喃道:“这,这……”身子一软,疲劳在地。
“我站在池边,看着茅舍烧成灰烬,转头四顾,偌大滇池岸边,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我也不晓得父亲为何放过我,本来我恨他入骨,可他自焚而死,让我恨无可爱,我本来下定决计找他报仇,到现在,我的仇敌又是谁呢?我苍茫极了,分开了滇池,孤魂野鬼普通到处浪荡,其间的痛苦难以言说,若非巧遇家师,我早已变成荒漠枯骨。本觉得遁入佛门,佛法泛博,能够化解人间冤孽,谁知流年暗换,那日的景象老是挥之不去,念兹在兹,竟用心魔,此事一日不解,一日难证大道。”
“我一手拉着宝音,眼睁睁望着母亲消逝,这时父王走上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宝音,说道:‘薛禅,你何必给她但愿?莫非你不晓得,但愿幻灭比死还难受么?’我说:‘人活着,就有但愿。’父王笑了一下,猛地拔剑,刺入宝音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