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朱元璋看向一个老寺人，“陈公公，你去取。”
冲大师微微皱眉，死力寻觅辩驳之法，但是搜肠刮肚，也不知从哪儿驳起。忽听落羽生又说：“杨女人，你弹的时候，没用‘五度相生律’吧！”
桌案下水陆珍羞、应有尽有，数百名宫女寺人如蜂如蝶，来来去去，不住斟茶添酒。寿礼环抱四周、随便堆放，积累有如一座座小小山丘，其间珍珠如卵、祖绿如盘，鸽血滴红，猫眼泛蓝，巨象牙如弦月，灵犀角似春山，玉有万载之润，参有千岁之形，剑上龟鳞片片绿，杯里月光夜夜明。
老寺人报命，正要分开，冲大师笑道：“一小我不敷，若要取来，须得八位年青力壮的寺人。”
冲大师一愣，强笑道：“以足下看来，甚么才叫了不起？”
这一来，复试比完，落羽生消逝，剩下的人论位排序，乐、冲、朱位列三甲，进入了第三关“钧天”。
朱微仿佛坐在青石阶上，望着苔痕浸阶、弱草幽绿，苔上草间，几只蚂蚁来来去去，四周氛围干净，吸入以后，整小我也变得透明；冲大师俄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师父，渊梵衲盘坐在一朵乌黑的莲花之上，微微带笑，谛视游鱼吐出气泡，看着浮萍聚散飘零。
落羽生道：“取一盆来，我有效处。”他言辞倨傲，换了别人，宁王必然大大活力，但这话儿从他口里说出，宁王却觉理所当然、顺从不得，转头使个眼色，令寺人取来一盆净水。
“如何不对？”不知为何，冲大师落空沉着，到处和落羽生针锋相对，“黄帝用‘三分损益法’制‘五度相生律’。《管子》有云：‘凡将起五音凡首，先主一而三之，四开以合九九，以是生黄钟小素之首，以成宫。三分而益之以一，为百有八，为徵。不无有三分而去其乘，适足，以是生商。有三分，而复于其所，以是成羽。有三分，去其乘，适足，以是成角。’以此法计算，宫调为八十一，商调七十二，角调六十四，徵调一百零八，羽调九十六，按比例放之各均，便可随便转调、无往倒霉。”
落羽生道：“转调之难，并未难在技艺，而是乐律不对。”
蜀王冷静点头，正觉一筹莫展，一个老寺人仓促进殿，清了清嗓子，尖声说道：“传口谕。”
落羽生核阅冲大师，半晌暴露笑意：“好和尚，不见佛祖不断念！”扬了扬手，向宁王问道，“有净水么？”
朱元璋道：“朕也当过和尚，见佛是缘，你能到这儿，也是缘法。”冲大师道：“不敢当。”
太和殿四周本有禁军扼守，但是兵士都称未见有人出入。宁王想破脑袋，也想不透落羽生如何消逝，莫非这老头儿真是仙魔神怪，来而不知其来，去而不知其往，一眨眼的工夫就消逝在六合之间。
朱微面孔微红，轻声说：“是啊，我弹奏的时候，顺手窜改了一些儿。”
冷玄呆在一旁，寂然鹄立，冲大师达到时，他双眼快速一抬，两道冷电扫过大和尚的面庞，似惊似怒，闪动即没，还是低头垂目，规复干枯神情。
落羽生弹完一遍，再弹一遍，世人明知他曲调反复，可也不谦让他停下，不知不觉，一抹水气从净水中升起，仿佛龙涎香烧，又似云烟初现，水气凝集变幻，如蝶、如鹤、如龙、如鱼。“鱼儿”一变十、十变百，满殿游走，忽合忽分，越来越多，充满大殿，人物若隐若现，如在深山深谷，四周茫茫一片，只要古筝冷冷鸣响，不悲不喜，不残不缺，世人仿佛堕入梦魇之间，明知事体古怪，可又没法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