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赞……谬赞……”乐之扬从嗓子眼里迸出字儿，“冷公公……你……认错人了吧……”
朱微恍然有悟，自发失态，尽力按捺心，按宫引商，鼓起瑶琴。“飞瀑流珠”乃旷代奇琴，琴声圆润如珠，寥寥拨动两下，便似洪波万里，托出一轮皎月。
两民气机相合，乐律也是如鱼得水，奏到对劲之处，朱微挑捻随心，赛过六七人同时弹奏，琴声繁音汇响，直如万壑松涛鼓荡而来。乐之扬一口中气不泄，笛声悠悠向上，直如无形绳索，直要高入云端，挽住虚空中那一只冰魄银蟾。
冷玄天然不信，冷冷道：“你不说也行，现在你落到我手里，我总有体例叫你开口。”乐之扬笑道：“那也得看小爷欢畅。”内心却明白，自家的小命儿是保住了，冷玄为了“灵道石鱼”，动手之时必有游移，但凭此一点，大可与他好好周旋。
“陈腐之见。”朱元璋慨然说道，“说到资格，你我当年起事，又有甚么资格？这小羽士朕是用不上了，但我太孙幼年，大可留给他用。”
朱元璋笑了笑，挥手道：“冷玄，你带小羽士去安息，不要慢待了他，也别让他宫内里乱跑。”
他躺在床上，既不想起家，也没法入眠，望着天窗亮光暗去，日落月升，又是夜晚。席应真仍无动静，看模样，要在这深宫待足一晚了。
乐之扬缓过气来，笑道：“老阉鸡，你舍得杀我？”冷玄说：“你交出‘灵道石鱼’，我就饶你不死。”乐之扬道：“不是说了吗？内里一张白纸，四个大字。”
朱微别有苦衷，神思不属，回声淡淡说道：“随便好了，你起调子，我来应和就是。”乐之扬说：“那就《春江花月夜》吧。”朱微默不出声，眸子清如水晶，定定谛视琴弦。
乐之扬听到“嫁人”二人，胸中一阵刺痛，咬牙说道：“老阉鸡，你废话真多，她嫁不嫁人，跟我甚么干系？”
乐之扬挤出笑意：“我要白日……咳……做梦，必然……咳……梦见冷公公脑袋搬场……”
乐之扬心中痛骂：“老阉鸡好不暴虐，竟然想要阉了老子，他本身做不成男人，就希冀天下人跟他一样。”想到这儿，又生迷惑，“老阉鸡的目光暴虐，也不知他看出马脚没有？”想着凝目看去，冷玄神采木然，凝立不动，看上去活力全无，就像是一尊白纸糊成的假人。
“当真。”席应真淡然说道，“老道不见此人，快有二十年了。”
冷玄忙问：“甚么大字？”乐之扬笑道：“你是痴人！”冷玄一愣，顿时明白受了戏弄，大怒之下，手指加劲，捏得乐之扬吐舌瞪眼，几近断气。冷玄待他吃足了苦头，方才放手嘲笑，说道：“臭小子，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未几。”
乐之扬听了这话，心中大石终究落地，刚要松一口气，忽听冷玄说道：“圣上明断，羽士不是寺人，怎可在宫里行走？若要他为公主伴奏，顶好将他一刀阉了。”
小寺人送来御膳，乐之扬饱餐一顿，躺在床上，心潮起伏。朱微已经许配别人，固然在他料想当中，但是当真听到，仍如五雷轰顶。事到现在，除了将她忘记，实在别无他法，可要当真忘了少女，比起断手挖心还要痛苦十倍。乐之扬只要闭上双眼，就会瞥见一张白莲似的俏脸，一想到她就要嫁给耿璇，便觉心如刀割，恨不得就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