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应名誉去,府门里走出一群人来,多少寺人、宫女,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其中年美妇,凤钗霓裳,步步生莲;郑和手持拂尘,寂然跟班,一抬眼,瞥见石姬,不觉一愣。
这时一人急仓促出去,四十出头,身着官服,瞥见燕王的做派,愣在当场,进退不得。徐妃扬声问道:“葛长史,有甚么事?”
“树倒猢狲散!燕藩危在朝夕,王爷又成了这个模样,此时情意坚牢者已然未几。”道衍沉吟一下,“葛诚热中功名,心机活便,并非忠贞不二之人,何况自他担负使节,赴京面圣以后,燕藩每况愈下。朱能说府中有内奸,朝廷洞悉真假,道衍算来算去,葛诚最为可疑。”
乐之扬心子怦怦直跳,转头望去,透过裂缝亮光,可见道衍的秃顶上充满晶莹汗珠,朱微也是神采煞白,她也晓得冷玄的短长,固然眼下朱棣没事,悠长来讲,安晓得老寺人没有暗下毒手?
“娘娘息怒!”葛长史伸手揩汗,“这不是下官说的,这都是钦差说的。”
存了这个心机,乐之扬冷眼旁观,但见徐妃当然哭得悲伤,郑和脸上笑容也是发自内心,并非假装矫饰,不由惊奇不定,想了想,说道:“王妃节哀,不知燕王现在那边,小可略通岐黄,或许看出一些端倪。”
“钦差是谁?”道衍冷不丁发问。
朱微忍不住上前互助,两个女子同心合力,试图扯开被子,不防朱棣满地乱滚,口中收回一串哼哼。他自幼习武,力量过人,又当疯颠之时,一举一动,力量更胜平时,徐妃拉扯不住,一叠声叫苦,朱微眼看兄长惨状,禁不住眼眶一红,目中明灭泪光。
冷玄呵呵一笑,老眼不离燕王摆布,扫来扫去,极想找出蛛丝马迹。但是燕王始终痴傻茫然,冷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发觉的绝望。
徐妃一怔,看向朱微,小公主说道:“她是我的侍女。”郑和眉头一皱,惊奇不定,他在秦淮河见过石姬,晓得她与冲大师很有友情,留在其间,恐于燕藩倒霉,当下说道:“既是侍女,无妨留下,我来安排住处,让她好好安息。”
燕王府困顿至斯,大出道衍料想。他拈须皱眉,一筹莫展,乐之扬俄然上前一步,笑道:“张大人?新来的布政使张昺么?”
他这一晃一抓,内行看来轻描淡写,落在道衍眼里,节拍之妙、拿捏之巧,无不令人佩服。
时当隆冬,繁花已落,花厅前苍翠浓烈,红白皆无。进了厅中,乐之扬手上用力,将朱棣摁在交椅当中,朱棣面有怒容,挥拳要打,忽又瞥见桌上点心,不顾双手肮脏,一把抓过,乱咬乱嚼,果脯、蜜馅糊得满脸都是。
“张昺!”徐妃愠怒难消,“我正要问你,为何派兵封闭燕王府?谁给你们的胆量?”
道衍踌躇不决,乐之扬却凝神谛听,朱棣体内气血流转,如图如画,尽收心底。燕王挣扎之时,真气流转,有条不紊,水火相济,涓滴稳定。疯颠之人,心志尽丧,如何能够如此把握劲力。
世人面面相觑,乐之扬先前认定朱棣装疯,可瞧他这副模样,忽又利诱起来。朱微上前两步,摘下帽子,暴露女妆,落泪道:“四哥,你、你还认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