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当隆冬,繁花已落,花厅前苍翠浓烈,红白皆无。进了厅中,乐之扬手上用力,将朱棣摁在交椅当中,朱棣面有怒容,挥拳要打,忽又瞥见桌上点心,不顾双手肮脏,一把抓过,乱咬乱嚼,果脯、蜜馅糊得满脸都是。
朱棣跟着蟋蟀冲出,追到庭中槐树下,虫子钻向树根下的孔洞。朱棣情急,一个虎扑,按住虫子,伸手看时,早已压得稀烂。朱棣抓着死虫看了又看,喃喃说道:“死了,又死了……”话没说完,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钦差是谁?”道衍冷不丁发问。
徐妃叹一口气,忧愁道:“葛长史,你看王爷这模样,还能去外殿么?”
朱微忍不住上前互助,两个女子同心合力,试图扯开被子,不防朱棣满地乱滚,口中收回一串哼哼。他自幼习武,力量过人,又当疯颠之时,一举一动,力量更胜平时,徐妃拉扯不住,一叠声叫苦,朱微眼看兄长惨状,禁不住眼眶一红,目中明灭泪光。
徐妃无计可施,只好哀叫道:“王爷,王爷,行行好,放开些个……”
乐之扬心中有了计算,踏上一步,悄悄抓住棉被,劲力所至,嗤啦,将被子撕成两片。朱棣从中跳出,挥拳就打,乐之扬闪身让过,谛视望去,朱棣蓬头前面,衣裳沾满油污,不知多久未曾沐浴,收回一股刺鼻臭气。他一拳落空,愣了愣,环眼四顾,目光不堪茫然。
“一言难尽。”朱微也落下泪来,“我本去大宁,传闻四哥抱恙,特来看一看他。”
世人面面相觑,乐之扬先前认定朱棣装疯,可瞧他这副模样,忽又利诱起来。朱微上前两步,摘下帽子,暴露女妆,落泪道:“四哥,你、你还认得我么?”
“啊呀!”徐妃冲口而出,“你是宝辉……”猛地上前一步,攥住朱微的胳膊,看了又看,眉尖一颤,泪水夺眶而出,“不是、不是说你亡故了么?如何,如何?”
葛长史说道:“冷玄……冷公公!”
燕王府困顿至斯,大出道衍料想。他拈须皱眉,一筹莫展,乐之扬俄然上前一步,笑道:“张大人?新来的布政使张昺么?”
冷玄收回拂尘,世人方才缓过神来。徐妃神采惨白,腾地站起,锐声叫道:“冷公公,你这是干甚么?”
“王妃息怒!”清癯官员歉然说道,“克日调兵北上,诸军不平管束。下官死力弹压,不免百密一疏,但怕胆小包天之徒,趁危幸运,滋长乱局,危及到燕王府。”停顿一下,又说,“是以下官并非封闭王府,而是庇护王爷、王妃的全面。”
“刘千户。”徐妃冷冷说道,“你为我燕王府看门,我很承你的情,不过道衍大师护送太医为王爷看病,于情于理,也应当网开一面吧?”
朱微呆了傻了,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朱棣大声叫道:“娘、娘……”叫声凄楚,令人汗毛直竖。
“阿弥陀佛。”道衍上前一步,合十施礼,“王妃娘娘!”
“我是太病院的医官。”乐之扬信口胡吹,“奉了旨意,从都城赶来为燕王看病,救人如救火,燕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能担得叛逆务?”
忽听徐妃冷哼一身,说道:“燕王府的安危,用不着张大人操心,我这府里的仆人,本来都是百战精兵,只要大人你高抬贵手,放他们返来,一可拱卫本府,二可节流大人的兵力,一举两得,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