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怜影微微苦笑,神采苦楚:“当年先父被杀,先母与我沦为官娼,打入秦淮河的倡寮。先母身怀六甲,又饱吃惊吓,到倡寮的当晚,早产生下了一个男婴。按朱元璋的旨意,犯人家眷,男人发配戍边,可我那弟弟不过是个婴儿,无知无觉,命如悬丝,如何能够放逐千里?督察的锦衣卫嫌费事,筹算将他闷死了事,当时监狱大兴,风声鹤唳,可说大家自危。我便对锦衣卫说,圣旨明言放逐,你们妄自将他杀了,就是违旨抗令,动静泄漏出去,朱元璋必然放不过你们。他们一听,踌躇起来,便将婴儿留下,筹算次日再做定夺。我趁着入夜,用小木盆将婴儿放好,又将先母偷藏的玉珏放在他身上,玉珏上留有印记,以便今后相认。
他言辞不恭,朱高煦面有喜色,江小流却惊奇不定,渐渐坐回原位,目不转睛地盯着五人。
朱微满面通红,乐之扬笑道:“哪儿话,我们只是闲谈。”
“厥后他们抓到我,狠暴虐打了一顿,跟着搜遍河里,也没发明婴儿。有人说被人捡了,有人说被狗衔了,另有人说木盆漏水,半路上沉了。可一时没有找到,便有一时的但愿,不久后,先母不堪践踏,绝食而死,我却活了下来,不管鸨儿如何打我骂我,让我接客卖笑、任人欺侮,我都十足咬牙忍耐。只因我内心始终有个动机,那就是活着走出倡寮,找到我那不幸的弟弟、持续水家的香火……”
乐之扬心如刀割,说道:“父亲是父亲,女儿是女儿,上一代的罪恶,怎能挪到下一代身上?”
“这是?”乐之扬不堪骇异,毒王谷里,他也见过很多古怪虫豸,可与这藤蔓相较,都是不值一提。灵感所至,他清楚感受一股真气从水怜影足底涌出,注入刺藤,脉脉流转,人与藤浑如一体,那些刺藤就是她的身外化身。
乐之扬说道:“我不杀你报仇,但也不会言听计从。何况恩是恩、仇是仇,寄父出售水、水前辈当然不对,多年哺育之恩,我却不能一笔取消。”
“乐、郭二人卖友求荣,当然令人不齿。”水怜影淡淡说道,“可我水家真正的大仇敌倒是朱元璋!”
“有爪有牙……”乐之扬望着飞灰,恍然大悟,“本来不是蝙蝠!”
乐之扬不便多说,随口对付道:“朱微身子不佳,不宜赶路,吃过午餐再说!”
乐之扬心头火起,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道:“我死活跟你甚么干系?”
眼看日头偏西,乐之扬的内心也嘀咕起来,转眼望去,梁思禽呆在二楼,不急不躁,端坐品茶。
叫过以后,却无人应,道衍按捺不住,又叫一声:“小二……”话音未落,一个尖细的声音回道:“来了!”
乐之扬脑中嗡的一声,蓦地空寂下来,一股火苗直冲头顶,他猛地踏上一步,盯着水怜影厉声说道:“你说甚么?再说一次。”
水怜影一拂袖,嗤,怪藤化为飞烟,跟着晚风缓缓散去。
水怜影乍见玉珏,瞳子突然收缩,稍一踌躇,信手接过,对准玉轮一照,浑身剧震,双眼蓦地充满泪水,猛地伸脱手来,抓住乐之扬的胳膊,颤声道:“这、这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