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缙城霸占的动静传到岑都，徐敛眉命令徐国全境赐民爵一级，赦极刑，减租税，在新君即位之前，同庆大捷。众臣听闻了褚功明从南吴绕行海上突袭缙城的豪举，无不啧啧称奇：徐国畴昔虽拥有南吴四郡，却从未想过靠海取胜，不料五年之间，褚功明竟已在驸马授意下培养出十万威武海军，一举摧毁了全部齐国——驸马的用心深远，用计沉稳，当世之下，恐怕也只要公主能与之对抗了吧？
柳斜桥搁下了笔看向他，“阿肇想要他死吗？”
这个孩子，这个由柳先生一手养大的孩子，已超出了她的设想。
自她从南海返来，一贯多事，竟然还未回过一趟鸣霜苑。夜色深浓，安静的宫苑里悬着点点华灯，引出那一条积雪的花廊。还未走近柳斜桥的配房，便闻到苦涩的药味，缭绕在氛围中，耐久不散。路上几个宫女婢从见了她来，讶异又镇静地跪下施礼，她看定此中一个道：“你是……”
第二日，徐敛眉去了太医署，也不遣人通报便独自去了炼药庐里。
他俄然往前几步，颤巍巍地拉住了徐敛眉的衣角：“殿下！老夫另有几句话，请殿下务必听老夫说完……”
阔大的寝殿里帘帷垂落，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异化在含糊不清的吐词里，柳斜桥却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拧着眉去追徐肇，但是几步便跑不动了，只能扶着膝盖喘着气，感受胸肺里一股抓不住的热气在四下里飘散，他每多喘上一口气，面前便更暗淡一分……
徐肇“哦”了一声。
酷寒的冬夜里，柳斜桥抱着徐肇坐在齐宫寝殿的炉火边，不时地咳嗽着。玺书送到，徐肇镇静起来，抬手就抢，柳斜桥由着他去。徐肇三下五除二将那玺书拆开了，抖了抖，煞有介事地读出了声：“我有一尊酒，欲以赠远人。愿子留考虑，叙此平生亲。”
徐敛眉没有说话，老太医只能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却太薄了，像一张纸印在冥漠的天气里，沉寂得令民气颤。
徐敛眉点了点头，“我自会去同驸马说的。”
也不晓得阿肇今后会更像谁？她听闻阿肇在齐国也很有一番险遇，传来捷报的校官着意夸奖新王是如何地沉着伟岸、履险如夷，她听得想笑，一个方六岁的孩子罢了，哪受得起那样的谀辞？但是待听到阿肇在缙的城楼上拖着小齐王一同跳下去，她笑不出来了。
老太医忽而感遭到本身这话确切是多余的，似公主如许的女人，原不会惊骇甚么报应。她能够底子不会把这戋戋结果放在眼里，她一向是个毫有害怕的人。
“本宫晓得。你已说过了。”
柳斜桥叹口气，最后却道：“人都是会死的。”
北风裹挟着冰粒扑上积冰的台阶，幽冷地攀上徐敛眉的衣袍。透过屋檐上垂落的澈亮冰凌，能够瞥见那衰草连缀的远山之上漂泊的冷暗的云。
***
老太医的神采凝固了。他沉默半晌，回身将几个小徒屏退，才道：“请殿下移玉屋中。”
老太医赶紧迎了出来，白发白须，比之当年仿佛并没有更老一分。他不知公主缘何台端光临，一边催赶着炼药的门徒一边颤巍巍施礼道：“殿下！殿下怎的想起到太医署来……”
她清楚本身的弊端。她善赌，艺高胆小出奇制胜，而常常陷于凶危；柳先生却不赌，他很沉着，韬光养晦等闲不出一步，但每一步都是必胜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