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顾罡韬悄悄地坐下,扑灭一支卷烟。天已经黑透了,工地上仍然喧哗,目光所及,探照灯光下的人们如同蝼蚁般挪动,灯光以外,乌黑一片,如同万丈深渊,这让他感到非常诡异。
“你在屋里当然没感受,刚才那阵子风差点没把我刮跑了。”
蔫蛋子晓得是身后的垫窝狗使坏,用袄袖蹭了一把快流到嘴边的清鼻,嚷道:“狗日的,谁见过朝前甩蹄子的驴?”
贺队长打量着顾罡韬,吞吞吐吐地说:“你晓得这不是队里的意义,上边指名道姓让你去呢!”
“你今儿是咋了,我去工地的事不跟她打声号召能行吗!”
“支书,我都懂,只是娃们来岁想插手高考哩,我怕误了他们的出息。”
顾罡韬问:“几时解缆?”
第二天吃罢早餐,直到太阳升起一竿子高,各个出产队的民工才陆连续续调集结束。步队解缆了,跟着扑嗒扑嗒的脚步声,一阵阵黄土腾空而起。顾罡韬一只肩膀扛着被褥,一只胳膊有节拍地摆动着,任凭吼怒的野风吹过脸颊。
“罡子,看你慌镇静张的,又有啥事了?”
顾罡韬风俗地用手在黛微鼻尖上刮了一下:“好我的大蜜斯,人家是土天子,如果我此次犟着不去,他拿我也没辙。但是另有浩楠跟天星,你说该谁去?我堂堂七尺男儿,莫非叫我奴颜婢膝去找陈长太说软话,下软蛋?”
贺队长急了:“不找不找,一个就行咧,我瞎好也是队长呢!”
“哪儿不伤害?该不利了高山上还绊死人呢!多点眼色就是了。”
“你得是想跟大孬做伴呀!”调皮上去踹了天星一脚,“净出馊主张。”
顾罡韬悄悄拍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时候很紧,我只能坐一会儿,明每天不亮就得上抽黄工地。”
太阳压在西边塬头的时候,姜沟的民工步队终究来到了工地。这儿的河道窄了很多,河水也变得澎湃彭湃,在河床西边五十米开外的处所,一片土坡缓缓伸向塬顶,土坡上有几排土坯房,房屋前面有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园地,一根很高的木杆上挂着一对大喇叭,这儿便是会战工地的最高机构――东雷引黄一级站工程批示部。站在那边向南了望,土丘暴露着发掘过的陈迹,闪现出一个庞大的U字形壕沟,壕沟高低,黑压压的人群像蚂蚁般涌动着,不时传来降落的劳动号子。几处被削平的塬壁上用白石灰水刷写出大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渭北后代多奇志,敢叫江山换新颜!”“出大力,流大汗,誓让河水早上塬!”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顾罡韬坐卧不宁,他的第一个动机就是从速去一趟高坎村。如果不吭不哈上了工地,黛微非气晕畴昔。
“明天吃罢早餐起家,工地上冷,穿丰富些。”贺队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回身走了。
比及天星找回浩楠,调皮已经把烙好的煎饼跟热乎乎的拌汤摆在了炕桌上。顾罡韬信手取了一张,一扬脖子塞进嘴里,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顾罡韬身边走着的是蔫蛋子,大伙都心知肚明,要不是为了充人数,队长甘愿挑利索点的妇女也不会挑他。一个二十岁冒尖的大小伙,哈腰驼背的,叫人一看就没劲。走在蔫蛋子身后,阿谁留着锅盖头的是垫窝狗,垫窝狗上完小学就回家了,他伶牙俐齿,会编故事,欢畅时还能吼两嗓子秦腔。走着走着,或许是感到走路太单调,垫窝狗伸脚踩住了蔫蛋子的鞋后跟,蔫蛋子身子落空均衡,踉踉跄跄向前窜出一截,要不是被顾罡韬一把抓住,必定跌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