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乌黑的天空滚过一阵轰鸣,同治十一年的第一声春雷在江宁城的头顶炸开,紧接着便是连续串的电闪雷鸣。风刮得更大更努力了,北风裹着滂湃大雨哗哗直下。
正在竹林里锄草的仆人闻讯赶来,忙着把曾国藩背进大厅。曾纪泽一面叫人从速去请大夫,一面叮咛铺床褥。过未几久,曾国藩醒过来了,嘴唇也已天然地闭好,只是不能再说话。他摇了摇手,指着大厅正中的太师椅。纪泽明白,让仆人把父亲背到椅子边,扶着他渐渐坐好。这时,欧阳夫人、曾国荃父子、纪鸿佳耦、纪琛、纪纯、纪芬姊妹都已慌镇静张地赶来,大厅里挤满了人。
这时,曾纪泽走了出去,跟曾国藩存候。
曾国藩的脸上暴露一丝浅浅的笑意,头一歪,倒在太师椅上,欧阳兆熊忙去扶时,脖颈已经生硬了!
曾纪泽跪在地上,昂首叩拜,说:“孩儿必然把父亲的教诲服膺在心!”
曾纪泽找了件旧披风披在父亲的肩上,搀扶着他踱出签押房,向西花圃走去。
曾国藩勉强抬开端来,将世人都望了一眼,又有力地垂下了头。很久,他将右手从九弟的双手中死劲挣出,对着签押房指了指,大师都不明白他指的甚么。
1872年,仲春初四日,一大早曾国藩就醒过来了。这天是他平生中的哀思日子之一。十五年前的仲春初四日,他的父亲归天了。明天,他像每年的这天一样,早早地起来,想在父亲的牌位面前磕三个头,但病躯已不答应他下跪了,只得改成低头默哀。站了一会,他也感觉难以支撑,便仓促结束祭奠典礼,叫人搀扶着来到签押房。他先握起笔来,当真地思虑了很长一段时候,终究把要对儿子所说的千言万语归纳为四条,并把它端端方正地写下来,要儿子们吊挂于中堂,每天朗读一遍,恪遵不易,并一代一代传下去。现在,他把这四条又重新至尾看了一遍,改了两个字,眼角眉梢都弥漫着笑意。
曾纪泽思考一会,说:“我大抵明白了父亲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