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昌兵马平生,早不知感情为何物,这一刻却被凛冽北风吹湿了眼眶。
“誓与龙头关共存亡……”众伤兵手举刀剑,齐声高喝,群情激昂。
燕龙哽咽着,眼角有泪,如血。
燕昌道:“上酒!”
实在,现在的狄幽更合适燕云母亲对于合格儿媳的定义,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官宦人家的后代不能有太多后代情长;另一句话是,不要像父亲一样,只晓得打打杀杀,太朴重了不好,凡事要藏着一点。
燕云率先抓住龙头关城楼再次垂落的儿臂粗绳索,向下滑去。
燕龙也是硬气,在兄弟搀扶下勉强坐起,不平道:“父帅,三弟少年参军,尚未婚配,更无子嗣,此番入阵凶多吉少,我为兄,岂能作壁上观不闻不问?”
“愚夫!”燕昌气得顿脚,指着城头的其他军士,面色非常狰狞,喝道,“那他们呢?谁替他们去陷阵?”
“我等不管是路经黄水关还是虎口关,怕是刚到城门口就被当逃兵枭首示众了。”
风,剃刀般刮过苍茫关山,似吹响了号角。
两年多之前,当时他还在王城的武威将军府奉养母亲,狄幽老是一副内敛、羞怯、笑容如花的模样,给他的感受暖和而温和。
“燕虎听令,待敌营火起,开城门,随本帅统御雄师直击敌营!”燕昌说完,抬腿就朝台阶走去,就在他身影即将消逝的顷刻,这才又弥补道,“燕龙坐镇龙头关,乘机策应。”
酒温热,入喉辛辣。
“诸位兄弟,这城内缺医少药,你们便跟着这马车一起走吧。”
“山川一程,也是难为你了,路途悠远,本身保重……”燕云轻声吟哦。
兄弟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集,燕云唇角一扯,笑了笑,再一挥手,领着一众军士很快消逝在黑暗中。
“托大帅宏福,还活着。”
黑暗中,寥廓六合一片苍茫。
寅时。
“你们有些已跟着本帅交战了二十年,有些虽是近两年才参军,但作战勇猛,仇敌闻风丧胆……”燕昌指着城门外的坦途,说道,“尔等已为大虞尽忠,无愧大虞先民,本帅在此祝诸位一起顺风。”
铜锏为破甲重器,哪怕燕龙戴了头盔,也抵不住这一击之力,顿时趴在地上,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淌。
燕昌一见此人,欣然道:“老兄弟,你还活着啊。”
“诸位放心,车上之人自会为诸位讨情。”
燕昌身披重甲,手执破甲长槊,立马于城门下,向一众医站的伤兵训话。
“父帅,儿子真错了吗?”燕龙凄但是笑,挣扎着爬起,往城外望去,目光所及,只见燕云也正抬首上看。
“父帅——”燕虎燕云二人大惊失容,想要禁止,倒是迟了。
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来脸孔。
当狄幽拿出三尺短剑时,燕云甚么都明白了,却假装懵懂不知,还和家兄一起观赏剑的锋利,乃至完美骗过了父亲。
燕云在母亲的熏陶下,脾气更方向她一些。
燕昌道:“是本帅说得不敷清楚吗?”
早有甲士抬着酒缸和酒具在一旁候命,得令后当即上前。
红顶马车碾压过积雪的官道,泠泠的车轱声,向着连片的暗中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