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中一片空缺,只晓得抬着脚,跟着莫那娄往前走去。但是那前面有甚么,我心境茫然,一片空缺。
我潸然泪下,抚着他的胸口,哽咽着:“来生,你可不成以先找到我?”
但是除了旗号在风中猎猎翻飞的鼓鼓声和仓促的来往不断的脚步声以外,四周竟然静得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要背负着追悔莫及的爱与悔孤傲活下去的人如何会是我?
他是那样孤傲,孤傲地躺在那头,那广大非常的床上。他的芳华已经逝去,精力拾捡不回,连不成一世的万丈大志,都在疾病面前灰飞烟灭。
他的胸膛在狠恶地起伏,似是在尽力压抑着冲动的情感。半晌,说:“我孤负了你。”
那空旷幽深的大殿如一口将人吞噬的深井,令人望而却步。从大统十五年开端,他在这个冷僻寥寂的宫殿里浸淫了七年。这冗长的七年,摧毁了我和他之间统统的爱和依靠。
我的乔木,在数十年风雨飘摇以后,终究摇摇欲坠了。
他嘴唇猛的一颤,用了很大的力量来抓我的手:“明音……”
他缓缓展开眼,冷静看了我一会儿,抬手对床边跪着的人说:“你们先散了吧。”又将目光转向一边的莫那娄:“让众姬妾和孩子们都出去。”
他见了我,目光中微微有些惊奇。或许是惊奇我两年的时候变得衰老又蕉萃。但是他很快藏好苦衷,对着我行了个礼,说:“夫人,一贯可好。”
除了去岁金罗来过一次以外,两年来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乃至几个孩子都因慑于宇文泰的严肃,不敢踏足这里。
朝堂的事已经交代完了,他这是要交代家事了。
斑斓的云阳宫耸峙在初冬的风中,阴沉的气候里看不出一丝巍峨的光彩。身着黑衣、手执长戟的兵士在宫殿外的高高台阶上两边排开。那台阶上不断地有文臣武将上高低下,进收支出。俱神采惶恐,脚步仓猝。
他衰老得那样可骇,闭着眼睛,眼窝和两颊深陷出来,呼吸声轻得几近听不见。脖子上的皮肉松垮着,更加显出喉结的高耸。窄瘦的脸上,矗立的颧骨像乱堆的石块。头发已全白了,混乱的发丝散落在枕上,那么草率又落魄。
他踌躇了一下,说:“太师急召夫人去云阳宫。”
玉珑已经泣不成声,站起家跑过来,扑在宇文泰身上:“阿父,阿父要去那里?玉珑要同阿父在一起!”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眶蓦地红透,伸手将我揽入胸口,紧紧贴住。
宇文泰悄悄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嘴角暴露一丝不易发觉的浅笑。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看着我,对他们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想伶仃同夫人说。”
眼底涌起热流。不甘心呀。
宇文护恭敬地直起家子,膝行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枯瘦的手:“叔父。”
这年秋七月宇文泰北巡度过北河,八月间生了病,拖到玄月实在熬不下去,只得仓促回了云阳宫。
宇文泰缓了口气,说:“世子幼年,其他诸子除统万突以外都尚年幼,里外不敷以支撑大局。且天下尚未安定,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普泰年间你就曾帮我摒挡家务,高低井然。多年来又跟从我摆布,建功无数。我身后,我的这些家人,我的儿子们――”他的手一指上面跪着的人们,“就拜托给你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