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开帘子出来，见另一个侍卫守在营帐的角落里，远远看着那一边的床榻。那床榻上，一个小小的人儿蜷在厚厚的裘毯里，一动不动。
我猛想起毓儿五岁那年同我在长安街头的那段对话。
我走到床榻前轻手重脚坐下。那孩子哭得满脸泪痕未消，现在还皱着眉头，即便是熟睡中，还是一脸委曲的模样。
刚出了营帐，听到内里传来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喊家家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嘻嘻一笑，不再辩驳我。
他一夕之间不再把觉儿当个孩子，而是决计要当作担当人来管束和培养了。
我低眉轻声说：“少大哥成有甚么好。小孩子非要学着大人样。”
过了半天，还是瘪一瘪嘴，悄悄唤了声：“家家。”
此时我和毓儿都不敢说甚么，跟着他出去了。
转头对我和毓儿说：“我们去别处看看。让他一小我在这里哭个够！”
我伸手悄悄给他掖了掖毯子。他一下就醒了，见着我，没说话。
我却只能故作不知，将目光投向毓儿，笑着对他说：“毓儿来，让阿母看看这身铠甲。”
宇文泰较着有些不欢畅了，对他说：“你是个男人，到了虎帐就要像个甲士一样举头挺胸，说一不二。不成以祈求，也不成以告饶！”
他伸手摸着我的肩膀，以作安抚，无法笑道：“你不知慈母多败儿么？管束他一两回，他身上那些公子病就都改掉了。不凶他，今后一向成年了都如许。觉得对着你哭两下，天下甚么难事就都处理了。”
我一惊，已经直起了身子。
他交代内里的另一个侍卫：“随便他如何哭闹。只看着他不要受伤就行。”
见了我，竟潇萧洒洒行了个军礼：“毓儿拜见阿母。”
觉儿是第一次列席如许的场合，不免有些胆怯。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笑：“我可没教他。也不知哪儿学来的。”
永宁寺的大火烧了三个月，传闻一年以后还能看到遗址上的烟气环绕不散。
他身边不远处的独孤公子见了，走下坐位畴昔，伸手将他抱起来，给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高低检察了一番，柔着声音问：“摔疼了吗？”
这时觉儿大哭起来。哭声一下子撕破了营帐里有些伤感的氛围。
倒是觉儿，又转头看了独孤公子一眼。这才蹦蹦跳跳跑到我身边，伸手攀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说：“阿干好凶啊。又不是独孤信让我跌倒的。”
一时牵动情肠，柔声问：“毓儿想去洛阳吗？”
他四下撒娇乞助不得，面对着父亲毫不当协的疾言厉色，终究放声大哭。
我一笑：“阿父不生你的气。但是阿父但愿你早日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汉。”
那老练的声音将我的心软绵绵地化成了一滩甜腻浓稠的蜂蜜。我忍不住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面庞，说：“不再哭了好么？”
宇文泰见觉儿泪汪汪地嘟着一张小嘴，不由得眉头一皱：“还在闹么？”
现在他在渐渐老去。那张曾经如玉般光亮无瑕令人怦然心动的脸上有了没法抹去的光阴的陈迹。不管如何，陪着他老去的女人不是我。
宇文泰见状，对着内里招来两个侍卫：“把小公子拉开！”
许是觉儿说的话太成熟了，又引发了四周一片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