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伏在地。
马车里,我靠着他,闭着眼,想,能不能一起睡去,展开眼时,我们都已经白头。
此话一出,典礼结束了。两旁观礼的家仆们纷繁上前道贺,口中说着恭喜娘子,恭喜将军。
我接过来一看,写的是:步及鬼域路,踏上何如桥;又见忘川河,相聚望乡台。颤刻三生石,泪饮孟婆汤;宿世未厮守,此生亦无缘。
怜怜和顺将我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我伸手抱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胸口悄悄回应:“我纵不往,子宁不归?”
他正坐在我身后,为我盘好长发,悄悄将横笄插牢。他衣服上熏香的气味传到我的鼻中,行动间衣服摩擦着身下的蒲席,收回莎莎的声响。
宗教的荣枯,和王朝又有甚么分歧?一兴一废,都在一人一念之间。也不知是世人仰佛,还是佛仰世人。
我捡起来,只见上面用朱漆写着:此诸痴猕猴,为彼愚导师。悉堕于井中,救月而灭顶。
然后我转过身重新跪坐,有司主子端上一个盘子,上面垫着红布,放着一支白玉横笄,他去岁在北中郎城送我的那支。
又燃一枝香,跪在佛前,摇那签筒。几十支签兀安闲签筒里哗啦作响。最后有一支,像是被其他签推着,不甘不肯,渐渐地往外伸。看着将要掉下,另一支又俄然出来,抢在前面,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我举步踏进正殿。三世佛,三台坐莲,金漆佛身,宝相寂静,仰之弥高。垂目,不语,似浅笑,观众生喜乐哀苦。中间是释迦牟尼,左边药师琉璃光如来,右边阿弥陀佛。
一边的赞者侍女走过来,拿起早放在一旁的齿梳,散开我的头发,帮我梳发。
天子年青,也想有一番作为。他在洛阳勤于政事,消弭冤狱,事必躬亲。洛阳城又现出一派繁华气象,仿佛内里的兵马纷争是另一个天下的事情——身材里毕竟流着先祖拓跋珪的血液,不想大好国土落于外戚之手。
蒲月间,洛阳春光明丽,满城牡丹花开,姹紫嫣红。这天我满十五岁了。
“何为水中捞月?”我问。
放肆至此。
我的心一向在抖。跪坐在他面前,心中不安。
不管兴灭,佛总在那边,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他戴着乌纱小冠,插白玉笄。内着红色中衣,穿戴深红色右衽交领长袍,罩着玄色蝉衣,昌大而高雅。
那天,我穿戴一身玄色的采衣,梳着双鬟髻走进正厅时,只见厅中两侧坐满了观礼者,皆正装敛容。独孤公子鹄立堂前,浅笑看着我。
独孤公子为我执笄礼,慎重其事。亲身叮咛筹办好统统。因我身份特别,不便聘请来宾,便召百口管家侍女主子观礼。
都是阴司里的事情。我心中不悦,诘问:“师父,这又是甚么意义呢?甚么叫宿世未厮守?如何是此生也无缘?”
是长高了,已到他的下巴。
他自认是魏的臣子,他的家属与拓跋氏世代通婚,更应保护皇室。但是皇室保不住他们在乱世中的光荣乃至是安然。他现在手中的,是尔朱氏给的。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独孤公子,走回案几前面,从案角镇纸下取过一张纸,添笔写了几行字。
他的手偶然间拂过我的后颈,我的内心漾起水一样的柔情。这个我爱的男人,我生命里每一个首要的时候,都同他息息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