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世走过三生石,我定是见过他的名字刻在上面的。如愿……如愿……
我脑筋里一时千头万绪,该想的不该想的,有理的荒唐的,紧紧满满塞着,左突右闯竟无前程。连哭都不及。
我又一次挣开他的手。
够了,便是只为我做到如许,也已经够了!我又有甚么能够回报他特地来救我于水火的恩典?劈面那么多人全部武装,而他孤身一人,带着我,要如何满身而退?为了我和面前此人起了龃龉,他今后在军中又当如何自处?
我不由转头去看他。此人举重若轻,却不像他嬉皮笑容的模样。
独孤公子紧抓住我的手腕,剑花一闪,尔朱兆仓猝向后一退,胸口的铠甲已被锋利的剑刃划开一道口儿。
宇文泰看看我,虽有纱遮面,他也应当看出来了。他面有异色,哎呀一声,昂首看看面前高悬在上的春熙楼的匾额,自言自语说:“如何竟玩儿出事来了?”他垂首沉吟,似是在想甚么,然后他抬开端看着独孤公子说:“期弥头,带她走吧。阿奴?给你顶着。”
但是这十万孔殷的景况,我该往那里去躲?
“闭上眼睛。”他低沉着声音又说了一遍。
——这一字,委宛旖旎,误尽百姓。
②阿干:鲜卑人称哥哥为“阿干”。《宋书.吐谷浑传》:后廆追思浑,作《阿干之歌》。鲜卑呼兄为“阿干”。廆子孙窃号,以此歌为辇后大曲。
我心焦如焚。眼看尔朱兆耐烦耗尽,独孤公子孤身一人,场面就要失控。
他是葛荣的部下,葛荣兵败身亡了,那他呢?
我的耳边想起了秋苓阿姊的话。买她的阿谁郎君,也是一去不回。
但是确确实在,不必再来了。
听到身后宇文泰仍然笑嘻嘻对尔朱兆说:“哎呀,还真活力了,一个女人罢了嘛!走,阿奴陪你别处玩儿去。”
此时在脑海中又想着独孤公子的面庞。只是那一面,我竟沦亡了三生。
他将我放下,掩蔽在身后,一言不发看着面前拦住来路的人。他有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和宽广的额头。一眼看去有些奇特,望而生畏。
自戕。
夜风中,众目睽睽之下,逐步烦躁不耐,说:“她已在我手中,独孤将军是不甘心么?那么,明早我便将她送到你帐下如何?”
再晚一刻就来不及了!
他原并没有掌控。不知独孤公子会对峙到何种程度。
我悄悄挣开他的手。
我顾不得看来人是谁,只要这最后一刻,从速刺下去,好离了这无边苦海。
尔朱兆说:“宇文四郎,你来得恰好。独孤信要为个娼/妓和我冒死呢!从速把他带走,别坏了我的功德!”
我神思混乱不堪,正举起剪子要刺向咽喉,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尔朱兆颇不觉得然:“一群娼/妇罢了,做的本就是媚谄男人的买卖,大不了完事以后我多扔些银钱在这里,便是端庄买卖,不算无道了吧。——但是,”他话锋一转,“你手里这个也要留下!我可不但为你付钱!”
他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侧身翻开衣橱一扫,扯出一件夏季的大氅一把将我裹住,又扯过一条纱巾,将我头面遮好,牵起我的手说:“你跟我走。”
感觉他缓慢往楼下去,耳边的惨叫声哭喊声越来越响,如天国普通。
我赶紧转头看去,却见领头的是宇文泰。在黑夜里,他目中的光如鹰般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