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侯重新躺回榻上,目光却紧紧缠着巫王身后的黑袍少年,虎目模糊含泪。
季剑悚然一惊,挺尸般猛窜起来,难以置信道:“你说甚么?!”
“王上能承诺老臣么?”
可细看两个少年的眼睛,却都凛冽敞亮,非常腐败。他们已喝了整整一日一夜的酒,却仍旧没能如愿醉去,反而越喝越复苏。
巫王点头:“孤去唤剑儿出去。”
九辰身材一僵,生生受下,黑眸溢满悲惨。
“是。”
他偏过甚揉了揉眼睛,低头问:“梁伯还好么?”
季礼浑浊的双目,迸出一道炙热光芒:“只是……有些话,老臣若不说,就再也没有机遇了。”
九辰客气的同长公主意过礼,未等长公主开口,便道:“姑姑要说的话,子沂都明白。姑姑大可放心,今后,子沂不会让阿剑难堪,也不会让东阳侯府堕入危难。”
“剑儿。”
病笃病中,季礼统统的精气神,仿佛都凝在了这句话里。
他闭上眼睛,仿照着九辰的模样,深深吸了口冷风,又皱起眉:“冷风穿肠,很解气么?”
“剑儿……”
现在,他们君臣定然有些梯己话要说。长公主悄悄擦了擦眼泪,同季宣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世人一道到阁外守着。
季剑正心急如焚的守在阁外,听到巫王传唤,立即冲门而入,奔至东阳侯床前跪下,红着眼哽咽道:“爷爷。”
九辰眼角,倏然滚出两道泪痕,淌入鬓角,再无踪迹。
阁内,两个少年跪在床边,皆灵巧的把脸贴在东阳侯刻薄的手掌上。床上,老侯爷安然睡去,神态宁静。
东阳侯薨逝,举国记念,巫王以国礼葬之,亲身扶棺出侯府。沧溟百姓自发堆积在道旁,为东阳侯送行。
歌声飘出暖阁,世人恻然,巫王身子一晃,幽深的墨眸,终究缓缓溢出水色。
长公主被他一言戳穿心机,暗叹这少年通透灵慧的同时,目露感激,慎重为礼:“殿下能明白,再好不过,柔福替东阳侯府感谢殿下。”
九辰渐渐展开眼睛,公然不出不测,一袭青衣的男人,带着张清逸出尘的脸庞,正站在他跟前,皱眉打量着甚么。
九辰偏过甚,双颊泛白:“东阳侯府,只要秉承王上情意,才气安稳无忧。侯爷说得对,巫国不能内哄,给内奸可乘之机。”
季礼吃力喘了口气,满面苦楚:“储君乃立国之本,国本摆荡,必有大祸。自从两年前凤神血脉现世,九州各国虎视眈眈,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巫国。他们都盼着巫国朝堂内哄,好趁虚而入。王上贤明神武,乃当世明君,切不成因一己偏好而置国本于不顾,激发祸乱啊。”
季剑大恸,伏在床边,放声痛哭。
“殿下身为世子,不但身系一人安危,而是身系全部巫国的安危。为了巫国百姓,请殿下不管多难都必然要坐稳这个位子,稳定朝纲,不给内奸可乘之机。我枕头上面,有一个锦囊,是老臣和南相的最后一点情意,殿下记得把它细心收好。有了它,殿下在朝中不会孤弱无依。”
老侯爷偏过甚唤了一声,季剑立即向前倾了倾身子,颤声道:“爷爷,剑儿在这里。”
九辰背脊一僵,心底悲怆无以复加,他视如长辈的老侯爷,临死前都在拼着最后一口气为他策划。
东阳侯下认识的伸脱手,想要抚摩那少年的肩膀,可沉痾中,他一双胳膊,却如同灌了铅似的,如何也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