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爷正在屋里喝茶呢,面前放着个明白炉子,火苗有半尺多高,见祥子出去,他半恼半笑的说:“你这小子还活着哪?!忘了我啦!算算,你有多少天没来了?事情如何?买上车没有?”
牌没打成,刘四爷挂了点气,找来几个车夫:“开宝,你们有胆量没有?”
街上的雪已不那么白了,马路上的被车轮轧下去,暴露点冰的色彩来。土道上的,被马踏得已经黑一块白一块,怪可惜的。祥子没有想甚么,尽管扛着铺盖往前走。一气走到了人和车厂。他不敢站住,只要一站住,他晓得就没有勇气出来。他一向的走出来,脸上热得发烫。他编好了一句话,要对虎妞说:“我来了,瞧着办吧!怎办都好,我没了法儿!”及至见了她,他把这句话在心中转了好几次,始终说不出来,他的嘴没有那么便当。
待了会儿,老程返来了,端着两大碗甜浆粥,和不知多少马蹄烧饼与小焦油炸鬼。“没泡茶,先喝点粥吧,来,吃吧;不敷,再去买;没钱,咱赊得出来;干苦活儿,就是别缺着嘴,来!”
“人和厂子,没有别的处所可去!”这一句话说尽了祥子心中的委曲,惭愧,与无可如何。他没别的体例,只好去投降!统统的路都封上了,他只能在乌黑的地上去找那黑塔似的虎妞。他顾面子,要强,忠厚,义气;都没一点用处,因为有条“狗”命!
大师的肝火仿佛俄然找到了前程,都瞪着祥子的后影。这两天了,大师都感觉祥子是刘家的喽啰,死命的凑趣,任劳任怨的当碎催。祥子一点也不晓得这个,帮忙刘家作事,为是支走心中的烦恼;早晨没话和大师说,因为本来没话可说。他们不晓得他的委曲,而觉得他是凑趣上了刘四爷,以是不屑于和他们扳谈。虎妞的照顾祥子,在大师心中特别的发着点酸味,想到目前的事,刘四爷不准他们在喜棚里来往,但是祥子必然能够吃一整天好的;同是拉车的,为甚么有三六九等呢?看,刘女人又把祥子叫出去!大师的眼跟着祥子,腿也想动,都搭讪着走出来。刘女人正和祥子在煤气灯底下说话呢,大师相互点了点头。
老程接了过来:“你走你的吧。这不是当着王二,你一草一木也没动曹宅的!走吧。到这条街上来的时候,出去聊会子,或许我探听出来功德,还给你荐呢。你走后,我把王二送到那边去。有煤呀?”
“煤,劈柴,都在后院小屋里。”祥子扛起来铺盖。
祥子俄然的想哭一场!刚要依着老程的奉劝,去找曹先生,曹先生会走了。愣了半天,他问了句:“曹先生没说我甚么?”
“留着你那铜子吧,刘四不哄孩子玩!”老头子一口吞了一杯茶,摸了摸秃脑袋,“算了,请我来也不来了!我说,你们去奉告大伙儿:明天落座儿,晚半天就有亲朋来,四点之前都收车,不能出来出来的拉着车乱挤!明天的车份儿不要了,四点收车。白教你们拉一天车,都内心给我多念叨点吉利话儿,别没知己!后天正日子,谁也不准拉车。早八点半,先给你们摆,六大碗,俩七寸,四个便碟,一个锅子;对得起你们!都穿上大褂,谁短撅撅的出去把谁踢出去!吃完,都给我滚,我好接待亲朋。亲朋们吃三个海碗,六个冷荤,六个炒菜,四大碗,一个锅子。我先交代明白了,别看着眼馋。亲朋是亲朋;我不要你们甚么。有民气的给我出十大枚的礼,我不嫌少;一个子儿不拿,干给我磕三个头,我也接着。就是得规端方矩,明白了没有?早晨情愿还吃我,六点今后返来,剩多剩少满是你们的;早返来可不可!听明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