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呀！用心逗人家的火是如何着？你有嘴没有？有嘴没有？”她的话越说越快，越脆，像一挂小炮似的连连的响。
“刚才那两步就不离，你当是慢哪！”一个二十多岁矮身量的小伙子接过来，“不平心，我们三个都够棒的，谁没出汗？”
听到这儿，祥子把车拉了起来，搭讪着说了句：“往南放放，这儿没买卖。”
“老头要我们，我也还得去拉车！”祥子愿把话说到了家。
高个子有点对劲，可又忸捏似的，叹了口气。
“你不会找老头子去？”
祥子还是没有话说。
一进屋门，虎妞在外间屋里坐着呢，看了他一眼，脸沉得要滴下水来。祥子筹算和和稀泥，把长脸一拉，号召她一声。但是他不惯作这类事，他低着头走进里屋去。她一声没响，小屋里静得像个深山古洞似的。院中街坊的咳嗽，说话，小孩子哭，都听得极真，又像是极远，正似在山上听到远处的声音。
“嗯——”她鼻中扭转着这个声儿，很长而盘曲。在这个声音里，她表示出自大与轻视祥子的意义来，但是心中也在那儿绕了个弯儿。她晓得祥子是个——固然很诚恳——硬汉。硬汉的话是向不说着玩的。好轻易捉到他，不能随便的罢休。他是抱负的人：诚恳，节约，结实；以她的模样年纪说，实在不易再得个如许的宝贝。能刚能柔才是本领，她得瀎泧他一把儿：“我也晓得你是要强啊，但是你也得晓得我是真疼你。你如果不肯找老头子去呢，这么办：我去找。归正我是他的女儿，丢个脸也没甚么的。”
祥子想起白日高个子的话！睁着眼看着暗中，瞥见了一群拉车的，作小买卖的，卖夫役量的，腰背塌不下去，拉拉着腿。他将来也是阿谁样。但是他不便于再别扭她，只要能拉车去，他已经算获得一次胜利。“我老拉散座！”他承诺下来。
十七那天，他开端去拉车，赁的是“整天儿”。拉过两个较长的买卖，他觉出点之前未曾有过的弊端，腿肚子发紧，胯骨轴儿发酸。他晓得本身的病源在那里，但是为安抚本身，他觉得这大抵或许因为二十多天没拉车，把腿撂生了；跑过几趟来，把腿蹓开，或者也就没事了。
虎妞半天没言语。她没想到祥子会这么聪明。他的话固然是这么简朴，但是明显的说出来他不再上她的套儿，他并不是个蠢驴。是以，她才越感觉有点意义，她颇得用点心机才气拢得住这个急了也会尥蹶子的大人，或是大东西。她不能太逼紧了，找这么个大东西不是件很轻易的事。她得松一把，紧一把，教他老逃不出她的手心儿去。“好吧，你爱拉车，我也没法。你得赌咒，不能去拉包车，每天得返来；你瞧，我如果一天看不见你，我内心就发慌！承诺我，你每天早晨准早早的返来！”
祥子点了点头，没说出话来。
又拉上个买卖，这回是帮儿车，四辆一同走。抄起车把来，大师都让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子在前头走。高个子笑了笑，依了实，他晓得那三辆车都比他本身“棒”。他但是卖了力量，固然明知跑不过前面的三个小伙子，但是不肯倚老卖老。跑出一里多地，前面夸了他句：“如何着，要劲儿吗？还真不离！”他喘着答了句：“跟你们哥儿们走车，慢了还行？！”他的确跑得不慢，连祥子也得掏七八成劲儿才跟得上他。他的跑法可欠都雅：高个子，他塌不下腰去，腰和背仿佛是块整的木板，以是他的满身得全部的往前扑着；身子向前，手就显着靠后；不像跑，而像是拉着点东西往前钻。腰古板，他的胯骨便非活动不成；脚几近是拉拉在地上，抓紧的往前扭。扭着真不慢，但是看着就晓得他极吃力。到拐弯抹角的处所，他整着身子硬拐，大师都替他攥着把汗；他老像是尽管身子往前钻，而不管车过得去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