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了呵?”牟大个大失所望,感觉这一条奥妙还是没有多少意义。
“甚么两码事?小事上也看得出对个人是甚么态度,对贫下中农有没有豪情。上个月挖塘的时候,把兆青的娃崽打起哭,也是渠吧?”本义朝大师瞪眼。
“我,我也就是抓了几把。”
我们问他如何回事,一整天他耍到那里去了?他一脸肝火对谁都不睬,走到他的房里去摔东打西。我们花了好一阵工夫,才晓得他竟然忘了本地人方向倒置的风俗,也不大适应本地口音,不问路还好,一问必错,把沉沉的一担秧担到马桥东面的双龙弓,又担到马桥南面的龙家滩,最后在岭上转来转去大游行,一向快到入夜的时候,才有个过路的本地人狐疑他不懂话,多给他一句提示。他差点气晕。
道学,在马桥语汇中是讲礼性,讲德行,讲大事理,一本端庄并且有点啰啰嗦嗦的意义。普通来讲,这个词没有甚么贬义。
这些年来,他在村里最恨两小我,一是恨本义,二是恨盐午。他老是冲着他们的背影骂“妖孽”,不知仇恨何来。实在他们三小我的面相倒有些类似,都是削长脸,双眼皮,下巴稍稍下塌,下嘴皮一翻上来就有点“地包天”。偶尔想到这一点,我俄然有一种无端的猜想,但我不敢说:
“这么潮湿还能住人?”我大吃一惊。
隔锅兄弟
这是马桥词典中我比较喜好的几个词之一。比较起来,死、灭亡、垮台、老了、去了、见阎王、翘辫子、蹬了腿、闭了眼、没气儿、万事皆休等等,作为“披发”的同义词,都显得简朴而陋劣,远不如“披发”那样精确、活泼、细致地透示出一个过程。生命结束了,就是聚分解这个生命的各种元素分化和崩溃了。比如血肉腐臭成泥土和流水,蒸腾为氛围和云雾。或者被虫豸噬咬,成为它们的秋鸣;被根系接收,成为阳光下的绿草地和五彩花瓣,直至为庞大广宽的无形。我们凝睇万物纷繁生生不息的野地时,我们触摸到各种纤细的声音和各种淡薄的气味,在傍晚时略略有些清冷和潮湿的金色氤氲里浮游,在某棵老枫树下盘桓。我们晓得这里寓含着生命,无数前人的生命——只是我们不晓得他们的名字。
我们没有猜错,这一天他公然没有洗鞋子。不但如此,我们到家的时候,也没见他的秧担子,这就是说,他还没有返来。整整一个下午,走在最后的人都返来了,我们插完了好几丘田的秧了,还没见他的人影。直到入夜,听到路上有重重的脚步声,有拉风箱普通的呼吸,才谢天谢地,心上一块石头落地。他满身是泥,竹箢箕里的秧只剩下浅浅一小半,底子压不住扁担。箢箕撞脚绊腿的,也合不上步子。他破口痛骂:“妈妈的,这个鳖处所,这些鳖人!发言跟放屁一样,把老子骗得岭上到处转,差点一脚踩到套子里。我嬲起你们老娘顿顿的呵——”
**是好东西。农夫感觉这个解释是让人佩服的。
“看题目就是要全面地看,要汗青地看。毛主席说,不管如何样,打人就是不对。”
“甚么阿谁?”
“本义叔,明天是说仲琪,这同花生是两码事。”
究竟上,他们的国度已经永久落空了,万劫不复,渺无踪迹。只留下一些青铜器,已经粉化,一捏就碎。我在那边挖荒时,多次挖出多量的箭簇和锋芒,只是都非常小,比书上看到的要小很多,显现出当年金属的稀贵,必须用得非常俭省。这些出土物被本地人见多不怪,不当回事,全都弃之地边道旁,小崽子们装上一篮篮的,拿来打斗玩耍罢了。我厥后见到博物馆里一些森严庇护下的青铜器的展品,老是有点不觉得然。这些东西算甚么呢?我在马桥的时候,随便踩一脚,都踩到汉朝之前去了,脚下吱吱吱不知要踩掉多少文物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