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很久,母亲方垂泪道:“我生你时,曾梦一神仙送玉衣入怀。那日刘公亦曾有言,说我儿贵不成言,若他相术当真神妙非常,那我儿倒是个有大造化的……”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母亲这话说得好生在理。再看向嫂嫂,本来挺得笔挺的身子已有些微微颤抖。
我忙点了点头,正要去给母亲煎药,母亲又道:“你不消在这儿孝敬我了,这些事儿让婢女们做吧,你快些去看看你嫂嫂。”
母亲不乐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如何反帮着个外人说话。”
“这药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不成?”
本来母亲就不对劲嫂嫂做长兄的新妇,嫌弃她大了长兄三岁,且不敷温婉贤淑,明显是个闺阁女儿,却偏学男儿一样整日里舞刀弄枪,不是个淑女。
我快走出屋子时,母亲竟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情愿,这些天无妨就同你嫂嫂住在一处,一道寝息坐起,也好欣喜欣喜她。如你所言,想来她幼年守寡,心中亦苦……”
我要如何才气晓得那些十二年前的旧事呢?
“母亲――”我悄悄摇摆着她的膝头,抬头恳求道。
嫂嫂的脸上鬓边不住往下滴着药汁,一身红色的孝服上更是溅了无数褐色的药汁,看上去狼狈不堪。
母亲白了我一眼,“你莫不是又要替张氏那丧门星说话,我不想听!”
想来刘公已相出哥哥此生的命数,因是大凶,不便明言,才将死劫说成是小劫。
她本就感觉我们客居于此,多少有些寄人篱下,如果让她晓得了卫华对姨母、对我们的敌意,那她心中会更难放心。
我心中一宽,忙起家扶了嫂嫂起来,轻声安抚了她几句,唤了婢女送她归去。
“嫂嫂手臂上的箭伤未曾病愈,给您捶腿天然使不着力道来。您嫌嫂嫂端来的药太烫,如果真烫的话,您把整碗汤药泼到她身上,难道早烫伤了?”
“嫂嫂身为儿妇,奉侍姑氏,自是分属该当,可母亲莫非忘了,嫂嫂身受十余处伤,至今未曾病愈,昨儿府中的医官还要她每日大半时候都须卧床静养,您却偏要她在这个时候给您捶腿端药,这不是成心刁难又是甚么?”
母亲握着我的手,眸底的伤痛悲忿渐消,神采终究垂垂温和下来。
“母亲!”我跪下道:“您怎能将洛城沦陷、长兄战死全都见怪到嫂嫂身上?我们生逢乱世、天道无常,怎能将这无常的命数都归咎于一个弱女子?”
“那还不都是她自个的命不好,天生的克父克母克夫!”母亲恨恨隧道。
我心中一紧,仓猝奔进阁房,就见母亲坐在案旁,正怒指着嫂嫂,边上的药碗空空,整碗药汁竟是全数泼到了嫂嫂身上,披头盖脸。
嫂嫂姓张,闺名胜男,长我八岁,乃是将门虎女,大雍前车骑将军张广的女儿,她多数晓得这些和战事有关的事情,又或许我哥哥也曾讲给她听过。
我当真道:“嫂嫂怎是外人,她亦是我们的家人!”
“母亲,我晓得您受不了哥哥这么早就离您而去,接受不住这丧子之痛,才会迁怒于嫂嫂,但是嫂嫂她也是无辜的啊!”
我不肯,替嫂嫂讨情道:“母亲,你也让嫂嫂起来好不好?她的伤还没好呢,跪了这么半天,身上又溅了药汁,再不从速换上洁净衣裳,万一着了凉,伤势又要减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