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勿闻言一震,揽着美姬的腰,缓缓转头,谛视张景,松驰的眼、脸垂垂呈寒,眉毛则乱抖不休,半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张景,喝道:“此子虽乃刘伶之孙,却不若酒仙萧洒也!其人由南而来,我欲赠美结好,其人却斩我将卒,并宣之于野!真当李勿容欺乎?莫说一卷字,便是十卷百卷,也休想讨走一粟!”
小黑丫感觉胸口跳得越来越短长,仿如有只小兔子欲夺腔而出,一张小脸时尔煞白,倏尔血红,拽着缰绳的小手也在悄悄颤抖,情不自禁的呼道:“大兄,大兄……”
“黑丫……”
小黑丫不喜郭璞,她总感觉这个郭参事的眼睛渗渗的,并且,尚时不时对她唱《关雎》。小黑丫歪着脑袋,皱着眉,对关雎的内容似懂非懂。不过,娘亲说,那是歌颂。
她这一哭,如梨花带雨,顿时便将李勿哭得寸寸柔嫩,紧了紧美姬腰上的手,冷声道:“张功曹勿需再言,汝既得字,且入室好生观之。至于那刘浓,吾意已决,当为民请命,指日便挥军过河,伐其暴戾,还朗于乾!”
河西,坞堡十余,最具威慑力的却非坞堡,而乃翟氏庄园。
行号角嘹响于野,四野里繁忙的人群放下了柴刀、镰刀,回望身后那缓缓行进的军阵。少倾,有人沉默作揖,有人挥动着双手,有人仰天祷告。
此庄园原属翟氏,永嘉之乱后,翟氏举族南逃,是以曾荒废一时,待李勿引军至此,嫌坞堡昏黑,难入风雅之堂,便赶走园中野民,将庄园稍事修整,行鹊巢鸠占之事。
伴跟着一长一短的行进号角声,颠上的破城中,漫出一骑,白马黑甲,在其身后,顶盔贯甲的诸将鱼贯而随,紧接着,一队队披甲挎刀、控马慢驰的军士缓缓踏出。
“呜……”
酒是好酒,名曰刘伶醉。
李勿捧着酒杯深饮一气,瞅了瞅捧着字书当宝贝的张景,大大咧咧的道:“功曹心喜如此,想必不差。然,于李勿而言,此字当不如杯中之酒尔!”说着,转动手中酒杯,吟道:“有大人先生,以六合为一朝,以万期为斯须,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嗯,吾已醉,当携东风,枕色而眠!”
此番前去河西,帐下武甲倾巢而出,刘浓志在必得,望着身后的铁林甲阵,很久,眯起了眼,深吸一口气,对神情担忧的薛恭道:“专事播种,勿需忧心。三今后,刘浓必携粮而回。”
“呜、呜……”
“抵得?!”
“郎君……”
喝酒之人亦如刘伶,一身宽袍大袖,敞胸露腹时显出一滩坠肉,醉眼腥松的把着盏,歪倾斜斜的靠着案,饮了一口酒,哈出一口酒,笑道:“张功曹,此字究竟何如,汝已看得一个时候!”
半老神棍微仰着身子,捋着短须,由衷赞道:“谦德兄,令嫒若生于江南,再有三两载,提亲者,必如过江之鲫也!”
“黑丫!”
漫甲下山,铺天盖地。
大兄看了看她,皱眉抿嘴不睬她,身后却俄然传来一声冷喝,小黑丫转头一看,只见阿父正一脸严厉的点头,而阿谁郭参事也面正色危,小黑丫心中猛地一揪,拔着小红马缩到树隐中。撅着嘴,拧着眉,眼睁睁的看着阿父与郭参事从面前驰过,迎向军阵。没人理她……
张景淡然一笑,抱着字书,将其一拦,半半一揖,轻声道:“小郎君,那刘浓命人送来此字,想必也欲与小郎君交好,其所求者,不过粟粮五千石,而此字,足以抵得!莫若赠之,两相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