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侧首,目睹宫人低首敛眉,穿行于黑红大殿。待表浮至奉天一阙阶下,宫人镇了镇神,欲奉于一阶之隔的司马睿。
“令在!!”
其声若洪钟,回旋于殿,内里百臣早已心知肚明,此时复闻,尽皆谛视于刘隗,神态各别,沉寂若渊者有之,不觉得然者有之,冷目暗窥者有之,捧笏挡脸暗笑者有之,如有所思者有之……
沈充大志万丈,踏前一步,“锵”的一声,拔出长剑,叫道:“今,大乱即起,风云并济,但为我沈氏儿郎者,该当披甲执戈。暨待来日,表功于建康,荣祖于殿堂!儿郎们,听令!”
刁协看了一眼王导,再看了看浑身轻颤的刘隗,暗中不屑,捧笏道:“陛下,此乃谋逆也,论罪,当夷九诛!”
沈氏,江东之豪强,然,自晋室南渡,北人把持朝政,沈氏即若周氏,难入北人之眼。莫论司马睿与王谢袁萧,尽皆轻目视之!现在,大将军欲起事,愿与沈氏共分晋室于南北,机不成失,若失天咎!
当下,殿中私哗微微,却无一人再行捧笏奉议。
裘冕十二章纹微微闲逛,司马睿挪身至床沿,倾身看向王导,见大司徒目光平允而髯毛浅颤,遂转走目光,冷声道:“传表入内。”
朝阳东升,霞光如披,晃得人直欲闭眼。
阳和起蛰,品物皆春。
钟声九响,浑彻乾坤。
……
思及此处,沈充按膝而起,沉声道:“自汉以降,我沈氏先祖戎公缔南,即繁绵于吴山吴水!司马南渡,亦多赖我沈氏扶携,然,司马无义,置我沈氏于丘壑而不闻!而此,实乃大辱也,我等若亡,何故面祖!是可忍,孰不成忍!若雏伏于忍,周氏前辙,即为我沈氏之墓矣,安敢为之!”
而此时,大将军身披金甲,在众掾拱卫之下,一步步登上高台,瞥了一眼庾亮,笑道:“甚好,甚好!”说着,按着腰剑,阔步走向高台边沿,俯逐台下旗海旌浪、铁甲弓刀,微微一笑,缓缓拔剑,向东一指,沉声道:“众将听令!”
闻者,无不慷慨激昂。
“传表觐殿……”
“传表觐殿……”
“诺!”
剑士未挎剑,耸峙于朝天觐阙阶外,神情冷凛,眼底藏锋。其人,来自武昌。
其弟沈墨挺剑而起,当下,一干沈氏族人振剑大吼,面红如潮,目吞凶光。
司马睿按着剑的手,颤抖、翘动,嘴角胡蓄微滚,冕珠互击,其声微微;刘隗胸滚若潮,缓慢的溜了一眼刁协,捧着笏的手背青筋凸现,内心则暗骂:‘为何非乃诛刁协,而欲悬吾之首?王处仲,王处仲,匹夫矣!安敢如此欺我!欺人太过矣!!!’
司马睿眉头一皱,摆了摆手,转动着龙首掠过殿中百臣,嘲笑道:“何人,可阅之!”
“臣王敦,陈情陛下:隗,佞邪谗贼,威福自在,妄兴事役,劳扰士民,赋役烦重,怨声盈路。臣备位宰辅,不成坐视成败,辄进军致讨,隗首朝悬,诸军夕退。昔太甲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忠,殷道复昌。愿陛下深垂三思,则四海安,社稷永固矣。”
纪瞻冷然谛视刘隗,见得此景,嘴角一冷,捧笏欲出。
“逆臣贼子,何世无之……”
“令在!!”
金日若眼,穿透华殿,洒于百臣之冠。
当下,司马睿眯着眼睛,按着剑,淡然道:“八百里烽表,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