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宫,司马睿身着帝皇兖服,踞坐于九五龙床,身姿矗立,神情正然,脸上堆着雍容笑容,伏于身侧的手,却紧紧拽作拳头,根根青筋好似脱背欲出。
“啪!”
司马睿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即逝,看向殿左一群人,嘴角颤了一下,笑道:“然也,此功殊胜,该当彰表,依爱卿之意,当以何绩?”
刘隗冷冷扫了一下矮小的刁协,斜踏三步,俯视刁协,冷声道:“李矩治洛阳,渎职之责,自当惩察!然祖逖据豫州,陈雄兵于内而未援洛阳,论罪,当罚!”
稍徐,大将军面泛红晕,眉头一皱,刹时绽放,喘出一口气,神情尽显舒畅。
谢裒瞥了一眼刘隗,冷冷一笑,面向司马睿,沉声道:“臣,附议!”
“嗯……”
一婢捧着托盘,蒲伏而前,大将军取下鼻中干枣,嘴角一弯,投入口中细细一嚼,“咕噜”一声吞入腹中,拍了鼓掌,拾起盘中竹蔑,斜眼瞅了瞅,眉头微凝,搁下,复捡一方丝巾,沉默净身。
“哗……”
陆玩将盏一搁,捋了捋须,淡然道:“人之目,有黑有白,黑者见黑,白者观白!”
“非也!”
刘隗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大司徒王导,复扫了一眼殿左纪瞻、谢裒、蔡谟、周顗、阮孚、陆晔等人,淡然道:“洛阳之役,李矩失城,祖逖遥顾,唯有汝南郡守、平虏中郎将刘浓,率八千悍卒出轩辕关,三战三捷,斩首万余,力护十余万晋民,此功,不容不彰。”
谢鳎嘟嚷了一句,身子顺着亭柱直滑上天,翻了个身,扯过木屐枕于脖下,憨声响起:“呼噜噜……”
大将军以香粉缚手,撩水抹擦,继而,抬至鼻下一嗅,暗香徐来,令人神清气爽,顺势以手抹了把脸,扬了扬手。
“罢了,其人当知,机不容失,时不复来!”大将军拉起袍摆,拧水作溪,阔步回返亭中。
殿中嗡声如潮,犹盖殿外风雨声。
这时,亭别传来铁甲摩擦声,世人眯眼而望,只见钱凤按剑徐来,待至亭畔,嗡声道:“大将军,豫州,有信至!”
大将军声音由然一拔,悄悄敲了下案面,“噗”的一声脆响,若冰飞渣,立即将满亭华冠震住,让人犹置冰窖,各中滋味,难以言述。
船家捋尽髯毛水渍,呵呵笑道:“非也,非也,大好儿郎岂可言愧!切莫自责,快快登陆,小老儿坚信,本日闻败,他日必闻大胜!终将一日,不闻戈马声!”
司马睿暗觉眉心胀痛难耐,却不得不容身于此,摆手道:“卿有何议,但且言来!”
十余侍女身着各色锦裙,沿着屏风跪于苇席,手中抱着托盘,内置金漆瓮与琉璃碗,瓮中泛动着东山采来的泉水,琉璃出自华亭,浅浅埋着香澡粉,泛着缓缓暗香。
刘隗扬声道:“刘郡守渡江伐北,劳心晋事,乃满殿诸公所共知!此等英豪,非重表不成述其功,非华彰不成言其志!”说着,看向殿左,慢声道:“诸公,觉得然否?”
“嘿嘿……”刘隗猛地一袖子,嘲笑:“汝既未临豫州,安知陈留之战?现在洛阳已失,彰功论罚,祖逖当以畏战之罪矣!”
大将军顿步于亭外,竹下,待得一曲毕罢,开朗大笑,双掌互拍,“啪、啪啪”的响声,夺风泣雨。
当下,满殿附议,唯余大司徒眼皮颤了颤,不作一言。随后,司马睿眉头一拔,墨色宽袖挥展,若泼乌云,朗声道:“暨表刘郡守,冠军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