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马上集合渔舟,人马共渡!”
寿春城。
临行之前,祖约与许氏翻衾滚浪、倒玉柱弄雪峦,肆意欢愉了一番,故而,面上确然带喜,殊不知,竟为祖延看破,当即,祖约背负于后的手指抖了抖,暗自镇了镇神,淡声道:“九弟此言差矣,喜从何来?兄长英逝,祖约身为胞弟,恨不得同去矣……”言罢,一卷袍袖,踏入华堂。
祖氏北来,族人大多踞于寿春,族堂即立于城东一角。现在,一辆辆牛车载着祖氏族人奔向族堂,不时见得,有牛车并肩而行,两侧边帘互挑,坐于车中的人,挽袖于眉,相互作揖:“三兄,身子迩来可好?”
背后传来沉稳的声音,祖延捧着素杖转头一看,墙角暗影里,走出一人,躬身道:“彻夜,并非感慨之时。”
“车将损!”
“阿娘……”祖薤悲从中起,既为身为女子之不甘,复为心中忐忑难安,斯须,眸影雾澜,泪珠衔于睫毛,欲落未落。
“哼……”
“薤儿……”
许氏眉头一皱,看着女儿光亮莹玉的侧脸,复视女儿静湛若湖的眼眸,心尖没出处的一颤,嘴上却笑道:“无妨,你我可步行前去,也许,尚来得及……”
“郎君,且惜身。”
“两百渔舟……”
两人眉正色危、举止有礼,仿佛兄友弟恭,一派祯祥咸臻之象,令观者心胸大慰。
刘浓半眯着眼,谛视淮水之南,继而,冷然一笑,拔转马首,顺风纵下飞石,背后白袍滚荡若浪,在其身后,江映月,月托舟,雄舟若城……
“也许,来不及了……”
“且来。”
一声马嘶惊碎喧闹之夜,搅破千里静波。飞雪刨蹄于冷月下,昂扬着马首,雄啸劈面正阳渡,在其身后,五千铁骑巍峨寂静、气势雄沉,亦若南岸之八公山。
祖延冷冷一笑,抱着素杖,跨入堂中,三步并作两步,与祖约并肩齐进、法度分歧,惹得来往族人侧目不已,二人却浑然不顾,边走边聊,一者挺胸掂腹,一者泰然自如,难分高低。
俄然,车厢“喀”的一声响,继而狠恶摇摆,车窗“啪”的一声坠落,而车壁垂垂纹裂,即将散架。
“嘎吱吱……”
恰于此时,许氏转廊而来,将娇弱的女儿拥入怀中,抚着女儿瘦俏的肩,轻声劝道:“薤儿,莫悲,莫思,你我皆乃女子,且身为世家女儿,即若水中笼月,皎洁白洁仿佛玉阙,何如终非天上月。郎君们,方乃天上日月,我儿何需伤怀,且听之任之……”
车夫眉头疾跳,一把扯下前帘,大声叫道:“主母,小娘子,速速下车!”说着,顾不得失礼,一把将主母抱下车,复将小娘子拽下来。
滚滚淮水至止文静,仿佛镜面,刘浓看了一眼危耸于月下的八公山,复又斜斜掠过石下镏银雪练,情不自禁的心想:‘数十载后,胡酋符坚携八十万雄师南侵,投鞭断流便是在此,小谢安也是于此击溃劲敌……’一想到小谢安,华亭侯冷凛的神情微微一缓,嘴角浮起笑容。
“然也,扫之不尽……”祖延昂首看向院外高大的淮扬树,一时情怅,忍不住的喃道:“兄长平生修节标拔,恰若此树也!现在,兄长归山阳,落絮覆殿堂,此絮乃悲兄长矣,故而潇潇不断……”言罢,神情落寞,身子亦随即一矮,略呈佝偻,他与兄长虽非一母同胞,然交谊深厚。